李添一邊剝花生米喂自己嘴巴一邊笑道：“對，我才來3個月，剛剛轉(zhuǎn)正，跟我說可以出去旅游。我想，哇，不愧是大公司，福利那么好。結(jié)果就游了那么一次?！?/br>
    “你是趕上好時候，10年飯店才剛剛扭虧為盈。那時候，我差點就做不下去了，半年沒拿到工資?！睆堈琢际窃谧曩Y最老的，比康時漢還早來，“總廚來了之后，我跟他說，我兒子學(xué)費交不上了，你要么給我錢，要么我就不干了，他自己出錢給我發(fā)了一個月工資?！?/br>
    李添也聽過一些以前的事情：“我知道，以前都叫‘百萬負(fù)翁’，一年就虧好幾百萬?！?/br>
    馮廣安也插嘴：“他那時候跟我說來大陸做大生意，一起賺錢。本來我老婆反對來的，仔馬上要上學(xué)了，我想，他這個人我還是信得過，結(jié)果來了一看，各個都是苦哈哈那個樣子?！?/br>
    其實在這件事上，宋裕明也是受害者：“我不知情的啊，我也是來了才知道的?！?/br>
    都是關(guān)正英給他畫的餅。

    “那兩年他確實也慘，又沒人，又沒錢。”張兆良剔著牙補充：“那個時候不是又流行起吃炒螺，江邊二輕大樓那一沿線還有一些走鬼檔，我們倆下了班要一份螺一起吃，啤酒都喝不起，喝水。幸好，后來就好起來了。”

    李添看向師父的眼神充滿崇拜和迷戀：“您怎么那么厲害。”

    宋裕明微笑，在桌子底下的手伸過去蹭了蹭他的手背。

    “現(xiàn)在沿江路那里還有走鬼檔嗎？”馮廣安夾了一筷子的通心菜：“不給搞了吧？”

    張兆良答：“可以搞，不過也會管一管的?！?/br>
    馮廣安把通心菜嚼了吞下去才說：“我剛來的時候那里好旺哦，間間檔口都是要排隊的，那時候，炒螺才十塊錢一份吧，現(xiàn)在都不知道多少錢了?！?/br>
    “現(xiàn)在賣你十塊錢你也不敢吃啊，誰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東西?！睆堈琢寂拇笸?。

    “現(xiàn)在是不是他自己炒的你都不知道，全部是工廠買回來微波爐叮一下。我上周去新昌利吃酒，那個蒸雞肯定不是他們自己做的，我一口就吃出來了。沒想到現(xiàn)在都搞成這個樣子?！?/br>
    “新昌利？這么夸張的嗎？”

    “我聽他們說現(xiàn)在好多都是做成預(yù)制的了，蒸雞這種最好做的，多點調(diào)味，客人吃不出來。”

    “不夸張啦，天鵝賓館都是用冷凍點心的，阿廣，我看你是真的可以退休了。”

    ……

    他們一會兒討論預(yù)制菜對餐飲行業(yè)的影響，一會兒又延伸到食品工藝和科技的飛速發(fā)展，再過一會兒又聊到民生福祉和國際形勢風(fēng)云變幻。

    李添安靜聽著沒怎么插嘴，他吃了一碗粥、一碗絲瓜、兩塊魚、一只生蠔。那生蠔雖然已經(jīng)涼了，沒有剛烤出來的香，但是勝在蠔本身足夠新鮮肥大，入口鮮甜飽滿，汁水豐沛。宋裕明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讓廚房里多煮了一碗山楂糖水過來消食。

    康時漢中途過來敬了一杯酒，李添跟他喝了，之后宋裕明就把他的杯子倒扣起來了。反倒是他自己喝得多，光是他們這一桌喝了整整一箱啤酒，只是沒見到明顯的醉意，坐在車子里還能認(rèn)路，能思路清晰地說話。

    車子里放徐小鳳的《順流逆流》。

    宋裕明也能跟著哼兩句：“不相信未作犧牲竟先可擁有，只相信是靠雙手找到我欲求。每一串汗水換每一個成就，從來得失我睇透?！?/br>
    李添看他情緒還不錯：“我都不知道您以前在香港的事情。您跟馮叔怎么認(rèn)識的？”

    他只知道馮廣安是跟著宋裕明一起從香港過來的。

    “我當(dāng)年去mandarin oriental工作就是他介紹的，之前一直只是在小餐館打雜，他有時候和同事過來吃宵夜，一來二去聊幾句就認(rèn)識了。”宋裕明說：“你想知道有空慢慢跟你說。”

    李添挨著他把頭歪過來搭在他肩上。

    宋裕明一只手伸過來，放在他手掌心里十指交握：“這周末我陪你去看看你媽？”

    李添下意識有點想拒絕。但是話到了嘴邊了，又記起答應(yīng)過人家要去見家長的。

    “沒事?！彼卧Ｃ骺闯鏊o張：“打個招呼，喝杯茶，難道她還能打我不成？”

    李添心想，那還真的說不好。

    黃小鳳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兒子了，她見許英紅的時間已經(jīng)比兒子多多了。

    許英紅還陪著她住在出租屋，本來拿到了荔府的職位之后她想過要不要搬走，問了黃小鳳的意思，黃小鳳主動挽留她。有時候許英紅晚上上完晚班回來，黃小鳳還會給她留宵夜。

    她也勸黃小鳳：“我看阿添現(xiàn)在很開心，他開心不就好了？你想想這幾年，他什么時候這么開心過？你又不圖他富貴，又不指望他發(fā)達，到最后不就是為了讓他開心一點？”

    “他這樣開心能開心多久??？”黃小鳳嘆氣：“我是為了他的長遠想?！?/br>
    “結(jié)了婚就一定能長遠??？電視里新聞?wù)熘v離婚率多高多高，你也聽到了。我三叔公那個女兒現(xiàn)在二婚都離了，搞一圈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現(xiàn)在不是你那個年代了，鳳姨?！?/br>
    “就是因為現(xiàn)在結(jié)了婚都沒保障，那連婚都結(jié)不了的，不是更難長久？”

    “我看也未必?！痹S英紅分析得很有條理：“越是有錢人，越是精明。宋裕明鬼精的一個人，他能算不明白賬嗎？但他就是對阿添好啊，那幾年，前前后后送了多少東西，幫了多少忙？還不算他花在阿添身上的那些。別說是師徒關(guān)系，夫妻都不一定做到這個份上。你說是不是？他要只是圖個新鮮，玩一玩，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