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先看到的是一片空白的天花板，然后是安靜無聲的瘋子。

    坐在我床邊的江邵年看上去有點(diǎn)滲人，昨天……大概是昨天，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反正他和不久前沾染上人氣的樣子差的有點(diǎn)遠(yuǎn)。

    許是見我醒了江邵年轉(zhuǎn)過頭來，我也正好看清他的表情，嘴角不如以往勾著虛假的弧度、眼神倒是常見的那股平靜，夾雜著些許疑惑。

    疑惑？

    他的臉上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表情？能有什么事讓大少爺感到疑惑？

    “邵，怎么了？”我可能躺有段時(shí)間了，一開口喉嚨便沙啞難耐。

    江邵年似乎很滿意我一清醒就叫他，回道：“你被李傅從樓梯上下去了?！?/br>
    嚴(yán)格來說那股力道真不至于讓我摔倒，但我沒有要為李傅開脫的打算。

    那傢伙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我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轉(zhuǎn)身拿起一旁的水瓶為自己倒水。

    一直到我小口小口喝著水時(shí)，江邵年才再度開口。

    “為什么不找我?guī)兔?？?/br>
    為什么？我不是找了嗎？

    這是你出手后的結(jié)果呢。

    我抬眼看他，那張臉上帶著真心誠意的困惑，看上去不似作假。

    因?yàn)槔罡档膽?zhàn)斗力有點(diǎn)弱到我自己都不是很想搭理他的地步，更沒必要再叫你出面？

    總不能這樣回答吧。

    我眨了眨眼——不是在裝可愛，只是眼睫毛長的有點(diǎn)礙眼。

    把鍋甩到他身上好了。

    “因?yàn)樯酆孟癫皇呛芟肜砦业臉幼?，”我觀察他的表情：“所以我想著自己處理?！?/br>
    話半真半假。

    他不是不想理我，是等著我去找他；我不是想自己處理——我根本就沒想過處理。

    “明明找我就能解決了。”江邵年不常一次說這么多話：“就算我殺了李傅，他家也不敢追究什么?！?/br>
    我相信如果我現(xiàn)在點(diǎn)頭，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李傅。

    不是因?yàn)橐獛臀页鰵饣蚴瞧渌氖裁?，只是該怎么說......這些人在他眼中根本不是活物？

    就連我也只是因?yàn)楸容^有趣所以他愿意多看我?guī)籽郏g來無事逗弄一下而已，施點(diǎn)小思也是理所當(dāng)然。

    ——原本我是這么想的。

    但要?dú)⑷怂缇涂梢詺⒘?，沒必要退而求其次去殺其他有的沒的。

    我稍微能懂一點(diǎn)江邵年的思維：殺人的后緒很麻煩，所以找點(diǎn)其它替代一下就好。

    那么，現(xiàn)在說要?dú)⒘死罡涤质菫榱耸裁矗?/br>
    連我也困惑起來。

    不清楚他在鑽什么牛角尖，我已經(jīng)請他幫忙了不是嗎？難到是因?yàn)榍蟮貌粔蛘\心所以生氣了？

    生氣的點(diǎn)是因?yàn)槲冶煌葡氯チ?，前面沒有先和他說？

    如果是的話就太扯了，我又不是先知，哪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啊。

    想不通。

    江部年真的很奇怪。

    一個(gè)一個(gè)點(diǎn)在我腦海里翻騰。

    對于殘害生命這件事，他并不是為了獲取快感之類的……而是這件在「正常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對他來說像吃飯喝水一樣是一種例行公事。

    除去江家給我安排的事務(wù)和正常的作息外，我把所有的時(shí)間精力都拿去觀察江邵年了。

    倒還真讓我看出點(diǎn)什么，他每兩天會動一次手。

    在例行動手的前夕，江邵年整個(gè)人的狀態(tài)都會不太對勁。

    眼睛會像沒睡好一般佈滿血絲，雖然看不出心情如何，但那雙眼透出的神情與我對視時(shí)那如一股陰風(fēng)拂過激起一層雞皮疙瘩的感覺實(shí)在教人不敢恭維，直到行動完成,便又恢復(fù)正常。

    所以他不是想殺生，而是必須要?dú)⑸?/br>
    大致上可以下這個(gè)結(jié)論，因?yàn)椴慌懦堰@當(dāng)興趣。

    “繆，說話。”

    江邵年見我沉默，催促道。

    我沒想好怎么回。

    “李傅還是留一條命吧。”最后，我只能乾巴巴的擠出這幾個(gè)字。

    江邵年卻又不依不撓，皺眉道：“你又回避我的問題?！?/br>
    我實(shí)在沒辦法在短時(shí)間內(nèi)編出一個(gè)天衣無縫的回答。

    眼一閉，牙一咬，只能把沒有任何修飾的理由說出：“因?yàn)槔罡堤趿?，沒有讓邵幫我的必要?！?/br>
    許是我的回答過于真誠，他的神情和緩了不少，但依舊一語道破：“你被很弱的李傅推倒了。”

    我沒想到會被拆臺，噎了一下：“那是有原因的?！?/br>
    江邵年挑眉，他今天大概不問到底不罷休了：“什么原因？”

    “....我想睡一覺，乾脆順著他的意倒下去?！?/br>
    這理由荒謬到我不敢對上他的眼神。

    誰知道他卻笑了。

    笑的驚天地泣鬼神。

    江邵年笑了很久，久到被嘲笑的我先是惱羞接著不爽最后呈現(xiàn)無欲無求的平靜。

    不過換個(gè)方面想，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見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表露出情緒。

    “繆，你真的很有趣。”

    第n次在他嘴里聽到這種評價(jià)。

    許是笑累了，江邵年半趴在我的床邊，稍仰起頭看著我:“所以你希望我怎么處理李傅？”

    話題又繞回來了。

    看著重新開始假笑的他，我明白如果不給他一個(gè)滿意的答復(fù)，再見到李傅就是在他的喪禮了。

    李傅就是一個(gè)段位低的小屁孩，讓我完全提不起對付他的興致，而江邵年說要處理他我也是為他惹到這尊剎神感到悲哀。

    但也僅此而已。

    我巴不得用這件事提高江邵年的好感度至于李傳是死是活不關(guān)我的事。

    “你高興就好?！睂W(xué)著他勾起的弧度，我看著他笑。

    他歪頭狀似不解：“怎么突然改變心意了？”

    “比起李傅的死活，邵開心比較重要。”不是刻意討好他而說，只是純粹比起沒什么用處的李傅，手上握著我生命大權(quán)的江年更重要罷了。

    “就算我把他殺了？”

    我可沒有錯(cuò)過他眼中的躍躍欲試，遲疑道：“這還是先不要好了?！?/br>
    我并不是很想背上什么教嗦殺人的罪名。

    “好吧，”他撐著頭對我笑：“看在繆難得對我提要求的份上，饒他一命?！?/br>
    我沒有再接話。

    從樓梯上摔下去聽起來嚴(yán)重，但實(shí)際上除了昏過去以外其他都是皮外傷、隔天就出院了。

    江邵年對待我的態(tài)度改變了。

    從原本像在逗弄街邊小貓小狗的樣子到把我當(dāng)成家養(yǎng)寵物...這種我并不是很期待的轉(zhuǎn)變。

    在學(xué)校裝模作樣不去找江邵年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因?yàn)樗谖宜は氯ズ竺榔涿粸槲页鰵庖舶牙罡低葡氯チ恕?/br>
    想也知道他只是為了自己爽，將近一個(gè)禮拜沒有殺生、最后只採取這種溫和的手段只能說李傅運(yùn)氣是真的好。

    校方希望我和李傅和解。

    他們請不動江部年、李傅也畢竟是有點(diǎn)背景在的，想來想去也只有我這顆軟柿子好捏，意思意思記他一支警告再和我道個(gè)歉就打算把這事揭過去。

    才不要。

    因?yàn)檫@件事被老師留下來好言相勸的我晚了近半個(gè)鐘頭才回到宿舍。

    “邵，抱歉，我剛才被留下……”推開門，解釋的話卡在一半我就說不出口了。

    江邵年蹲著，手上按住一隻不停掙扎的野鳥、直到那內(nèi)我見過數(shù)次的冰錐劃破牠的喉管，房內(nèi)趨于寧靜。

    對上他的眼神令我心悸了一瞬。

    我并沒有親眼見過他殺生，即使是在當(dāng)初他為我準(zhǔn)備的大戲中，留給我的也不過是早就冰冷尸體而己。

    江邵年用握著冰錐的那隻手胡亂抹去臉上腥臭黏膩的血液，眼神平靜得可怕。

    “啊，比我想的還要早呢?！?/br>
    也不知道，早的是回宿舍的我，又或是那隻被提前結(jié)束生命的野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