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05 和淺野約會的那個夜晚，我理所當(dāng)然的失眠了。 都不用躺到床上翻來覆去我就知道絕對睡不著。早在她邀我約會的那一天就注定會這樣了。更早的話，可以說從認(rèn)識她起我就開始失眠。 基于儀式感，我還是脫下外套，爬上了床。 嗯，睡不著呢。 往左，往右。并沒有什么差別。 我坐了起來，拿起旁邊的水壺喝了一口。再原地倒了回去。 直視著昏暗的天花板，上面有個黑漆漆的洞。今天格外的悶熱，所以我把褲子脫掉，只穿著內(nèi)褲睡覺。 我有一種預(yù)感。于是保持著這個姿勢，雙手蓋在肚臍上。像是棺材里的尸體一樣工整的姿勢。 「好久不見?！?/br> 我對著吊在空中的尸體說著。當(dāng)然她不會有任何的回應(yīng)，就連搖晃一下身體都做不到。 她的臉上埋著一陣陰霾，直到眼睛逐漸習(xí)慣了黑暗。我才能看見她脹的青紫的臉色，充滿血絲的雙眼瞪的大大的。舌頭都吐了出來，吊在空中。 我閉上眼睛，彷彿能夠聞到當(dāng)初的那股血腥腐爛混雜著排泄物的氣味。 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呢..........很久了啊。最少也有一年了吧。 jiejie她穿著和當(dāng)初一樣的水手服。左腳的皮鞋脫落，紅色的領(lǐng)帶緊緊勒在脖子上，掩蓋住了后面的麻繩。 一切都跟她那天的打扮一模一樣。這也是當(dāng)然的，因為我從未真正忘記過。 「.......再過幾個禮拜，就是你的忌日了。jiejie?！?/br> 我就連自己的生日都不太記得了，但卻對那天印象深刻。因為那是個難忘的日子。 「我會去祭拜你的，就跟往年一樣?！?/br> 是因為忌日要到了所以她出現(xiàn)在我眼前嗎?不.........是因為今天和淺野的約會吧。 原來，和她約會會讓我這么開心啊。幸福到就連jiejie都出來警告我了。 我從床邊下去。繞過她的尸體。 總之，到外面晃晃吧。對了，那樣也要搬離這個房間了。記得這個樓層還有一個房間我沒有住過。那樣的話就不必麻煩淺野了。 將衣服穿好，我打開房門。 「佐和小姐，請問今天的早餐不合您的胃口嗎?」 「額...........」 放在盒子里面，吃到一半的三明治還是被她給發(fā)現(xiàn)了。 「對于起司，我有點...............」 「不喜歡起司嗎?我會記住的?！?/br> 「麻煩你了。」 「不會，能夠知道您的喜好我很開心?！?/br> 她真的拿起手機紀(jì)錄了起來，感覺淺野現(xiàn)在都比我自己還了解我了吧。 雖說不喜歡起司的氣味。但是都麻煩她替我準(zhǔn)備早午餐了。要是還這樣耍脾氣不吃的話實在是有點...... 我搭配著淺野剛剛幫我泡的茶，將三明治給吃完了。 「不喜歡吃的話不必勉強自己的?！?/br> 「不會，嗝~我不想要浪費淺野做的食物?！?/br> 說是討厭，但也沒有到吃下去會吐出來的那種等級。 手指上殘存著吐司的碎片，我站起身準(zhǔn)備去洗洗手。正好撞上了她的眼神。她雙手托著下巴，座椅對著我的方向。她弓著身體，笑瞇瞇的盯著我。深邃的酒窩，感覺可以把我給吸進(jìn)去。 這樣的笑容，簡直像是看到小孩乖乖把青椒吃下去的母親一樣。順帶一提我也不吃青椒。她一副充滿成就感的模樣。我在感覺臉紅時加快腳步離去。 「................」 鏡子里的我臉紅了，雖然不明顯。但是湊近的話還是能夠看得到那抹紅暈。 從那天之后，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禮拜了。 淺野沒有繼續(xù)提出約會的要求。下班后和她吃了.......兩次飯。不過也只是吃飯而已。 倒也不是說我很想要和淺野約會的意思。只是.....我以為........淺野會有什么舉動。 比較大的區(qū)別大概是她開始積極地和我在line上聊天。下班或著是放假的時候。幾乎每天起床都能和到她的訊息。大多時候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話題。像是最近一直傳貓咪的可愛照片給我，我都有點想要養(yǎng)貓了............. 淺野應(yīng)該是.........喜歡我的。雖然這件事情對我來說跟中樂透一樣難以想像。但是彌佳那天說的話，還有淺野一直以來對我的態(tài)度。也讓我開始思考起這個可能性。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畢竟..........是那個淺野啊! 也有可能她只是把我當(dāng)成了憧憬的前輩.......之類的。雖然她至今都沒有用前輩這個稱呼叫過我。 「唉?！刮覍χR子重重嘆了口氣。 如果只是我想太多，那就算了。 但如果淺野她真的喜歡我的話，那我要怎么做呢? 跟她交往嗎?兩個人都是女孩子，光是這點就足夠麻煩了。還是同公司的，分手的時候會超級麻煩吧.............................. 如果...........淺野她哪一天真的向我告白的話。我應(yīng)該無法拒絕她吧。 希望這只是我的自我意識過剩。因為現(xiàn)在能夠和淺野成為朋友，我已經(jīng)十分開心了。 回到位置上時，淺野的表情十分落寞。她一看見我就站起來趕了過來。 「抱歉?！顾兆∥业氖郑瑳]頭沒尾的向我道歉。我愣了一會，腦袋轉(zhuǎn)了一圈也想不懂這個抱歉是為了什么。重點是，其馀人開始看向我們了。 「我不」 我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回去。 「好了，你可以開始說了。」 她低著頭，手指不安分的擰在一起。儼然一副挨罵的樣子。 「我先說，我可是完全沒有生氣。不如說我根本連淺野你為什么要道歉都不清楚?！刮覠o奈地雙手抱胸。 「佐和小姐不是身體不舒服嗎?」 「...........什么時候的事?！?/br> 「因為您在洗手間待了很久，剛剛又吃了不喜歡的起司。所以我以為您身體不舒服..........」 「我只是」我一時語塞?！钢皇?......多看了會手機。不必?fù)?dān)心?！?/br> 「是嗎?那樣就太好了?！?/br> 她露出安心的笑容。悄悄的看了我一眼后又迅速移開。 接下來就是工作的時間。 我們這個小組有六個人。分別是組長、長瀨律和她的小跟班、一個和我同期加入公司但幾乎沒說過話的男生，還有我跟淺野。 組長相當(dāng)有能力。不僅對于每個人的個性能力都非常了解。為人也十分公私分明。她坐鎮(zhèn)的時候煩人的長瀨也不敢鬧事。不過我和淺野也被她說過上班期間不要過于親密。 總而言之，是一位很靠譜的上司。在下季度的人事升遷她幾乎是確定晉升了。我們整個小組也有望跟著沾沾風(fēng)。 我很快察覺到，我難以專心。 同樣的簡報刪刪改改但卻一直原地打轉(zhuǎn)。雖說今天不是最后期限。但是組長她不喜歡我們把工作拖到最后一天。 鍵盤清脆的敲擊聲此起彼伏。偶爾夾雜著幾句談話。 淺野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簡直，簡直近的像是她現(xiàn)在就在我身后一樣。 「這里，資料寫錯了喔?！?/br> 「......................................」還真的在啊。 「佐和小姐的肩膀很僵硬呢。等等間暇之馀我替您按摩吧?！顾氖址旁谖业募绨蛏?，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嗯?！?/br> 「這里，應(yīng)該要這樣...................」 她趴了上來。我感覺到一股柔軟，我只好更加縮起脖子。她半壓在我的身上。右手直接摸上我的手，順帶著cao作起滑鼠。 奇怪且憋扭的姿勢。 她的手靈巧的敲在鍵盤上。很快就把我那團(tuán)亂七八糟的資料整理好了。ˋ 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著那天買的手錶。好漂亮，非常適合她。 「謝謝。」 「不，沒什么。還有什么問題的話都可以問我。」 「嗯。」 明明這里不是她負(fù)責(zé)的范圍，她也會嗎? 又欠了她一個人情。 長瀨律正好在此時經(jīng)過，quot;嗤quot;了一聲。不過我沒心思搭理她。 仔細(xì)看過一次報告，我在打印出來后拿給了組長。 「組長，這是你要的報告。」 她接過后細(xì)細(xì)的翻了一遍，我站在旁邊等候著。 「不錯。不過這里，是你做的嗎?」她翻到淺野幫我改良過的那一頁。被她發(fā)現(xiàn)了啊。 「這里淺野幫我修改過。」 「嗯，看的出來。我不反對你去尋求她的幫助，但也不要過度依賴她。你的能力不僅于此。與其想著在期限內(nèi)交給我，不如專注于工作本身。」 「我知道了?！?/br> 「好，你回去吧?！?/br> 「組長，還有一件事。我下禮拜會請假，麻煩你了?！?/br> 把事先寫好的假單交給她。 「嗯?！顾c點頭?！感量嗄懔?。我會盡量不打擾你。不過在回來的時候可能需要請你加班了?！?/br> 「我知道了，謝謝組長?！?/br> 跟以往一樣，組長不會拒絕。只是請假回來時會比較辛苦一點。但是現(xiàn)在有淺野幫忙的話也會比較輕松吧。啊，剛被叮囑不能依賴她呢。 下個禮拜五，12月5號，是jiejie的忌日。從禮拜四請兩天的假。在週末前才來得及趕回來。 對了，要不要將我請假的事情告訴淺野呢。 我陷入短暫的沉思，很快便決定了。告訴她吧。 「淺野?！?/br> 「怎么了嗎？佐和小姐。」 「我下個禮拜四和五會請假，不會來公司?！?/br> 她的臉色一片慘白，眼睛瞪大到都快要掉下來了。她一臉完全無法置信的抓住我。 「佐和小姐....您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身體不舒服嗎？還是說沒有住的地方嗎？要、要來住我家嗎？我的床是雙人床....!」 ………就是不想要看到她這個樣子，才在糾結(jié)著要不要告訴她。但總覺得不告知她一聲的話她會更受傷。 我不想要淺野露出受傷的表情嗎?；蛟S吧，因為她的酒窩那樣的可愛。淺野應(yīng)該露出笑容才對。 「我也去請假吧!我到現(xiàn)在的還沒有請過假的，古南組長會準(zhǔn)許我的吧!」 她用要追隨我下刀山下油鍋的氣勢說著。 「好了---stop?！?/br> 手刀輕輕的放在她的頭頂上。 「被佐和小姐拒絕，還被打了......................」 喂，別抱著頭露出很痛的表情。我根本沒有用半點力。 「真是拿你沒辦法?！刮覈@了一口氣。 「佐和小姐........」她稍微回歸正常，不過還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的家里有點事情。所以抱歉了，不能讓你一起跟著?！?/br> 「嗯........嗯。我才要說抱歉。一時之間太驚訝了，居然提出那種無理的要求。居然有四天無法見到佐和小姐.............這是世界末日嗎........................!」 「太夸張了。只是請假而已，又不是要離職?！?/br> 「佐和小姐會............離職嗎..................」 「我不要!!!!!」 「喂....!」 淺野用力的抱緊我，我差點要摔倒在地。 她緊緊的箍住我，把臉埋在我的腹部，夸張的來回蹭著。 「我不要..........我不要佐和小姐離開!我不要...........」 「..............................」 我啞口無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淺野此刻就像是第一次上學(xué)，害怕離開mama的小朋友一樣。她緊緊的抱著我，帶著決不讓我離去的力道。她還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這種模樣。脆弱、稚氣。 僅僅是聽到quot;離職quot;嗎?這種反應(yīng)顯然過激了?；蛟S她有什么......悲傷的過往吧?我想。 我神色復(fù)雜，所幸現(xiàn)在辦公室內(nèi)沒有人。我還有馀力好好處理她。 「不用擔(dān)心?！?/br> 我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頭。天然的茶色頭發(fā)，在顫抖著。我撫平翹起的發(fā)根。 「我不會毫無理由就不辭而別。所以，請不用擔(dān)心?！?/br> 無論她聽到與否，我都繼續(xù)摸著她的頭。直到她的啜泣停止。 她松開手，從我身上離開。衣服上沾著她的淚水和鼻涕。我感到一陣噁心，但想到是淺野后倒也不那么在意了。 她的手掐著太陽xue，低著頭，完全將臉藏了起來。 「對不起。」 她只留下了這句話，然后就飛快的離開了。我來不及挽留她，伸在半空的手落寞的垂下。 雖然有點困惑，不過我簡單的將剛剛淺野的狀況理解成對我突然爆發(fā)的依戀情緒。 話說回來.......... 「大家都去哪里了啊?！?/br> 我拉著行李箱搭上了電車。因為那天買了太多衣服，所以打算帶一些穿不到的舊衣服回去。 從電車下來，接著是新干線?？粗巴饧柴Y的風(fēng)景。一個小時很快就會過去。 【佐和小姐，旅途順利嗎?】 伴隨著這句話的還有一個可愛的貓咪貼圖。 現(xiàn)在正在新干線上。 【祝福您一路順風(fēng)，公司有什么狀況的話我會幫忙的，請您不必?fù)?dān)心】 【謝謝麻煩你了】 對話告一段落，短時間內(nèi)大概不會再傳訊息過來了吧。我放下手機，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是因為無聊吧。 那天她抱住我哭的后續(xù)。她傳了一大長串的道歉文給了我，起碼有500字吧。簡直像是在寫作文一樣。 我往上翻著聊天紀(jì)錄，滑了一陣子便看到了。要不是淺野有加上標(biāo)點符號的習(xí)慣，我恐怕連看都看不完。以打發(fā)無聊為目的又看了一遍，再次體驗到那股無形的重力。 在差點要睡著的時候抵達(dá)目的地。我打了個哈欠，拉著手提箱下了車。 滾輪在柏油路上滑動著，偶爾拌到碎石引起顛波。我在車站外徘徊，但是沒有計程車停下。無奈只要用專門的程式叫了車。 上車前我專門拍下了車牌。面對司機的寒暄我也只是嗯了一聲。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假裝正在和別人講電話的樣子。 打給淺野怎么樣?我突然有這個想法。 現(xiàn)在正好是午休時間，她應(yīng)該是有空的。 撥打她的電話，響聲幾乎響不到一秒鐘她就接了起來。 「您好，怎么了嗎?」透過電話，淺野的聲音與以往有點不同。她的語速比平?？旌芏唷?/br> 我突然涌上一股想法，想要逗逗她。寒暄的話語卡在喉間吞了下去。 「喂?佐和小姐?佐和小姐?」她的語氣逐漸慌亂起來。 「啊........您遇到了危險對不對?那個車牌?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報警。您絕對不要掛斷通話。」 「咳咳!」 「誒............佐和小姐?」 好像有點玩過頭了。 「啊..........網(wǎng)路剛剛...........有點差。你說了什么嗎?」 「沒有...........佐和小姐您沒事我就放心了?！?/br> 「嗯?！?/br> 惡作劇得逞的緊張刺激感，使我的掌心滲出汗。 短暫的沉默。毫無預(yù)警的電話，所以其實并沒有什么話題。 最后還是淺野率先開口。「佐和小姐已經(jīng)到家了嗎？」 「在計程車上，就快要到了。」 「淺野呢，現(xiàn)在在做什么?！?/br> 「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我剛剛幫大家買了咖啡?，F(xiàn)在在吃飯?！?/br> 我的眉毛皺了起來?！杆麄冏屇闳ヅ芡龋俊刮乙徊辉诰陀眠@種爛招去欺負(fù)她。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下次絕對不能再答應(yīng)這種要求，她們會得寸進(jìn)尺。淺野你聽到了嗎？真的遇到困難的話去找組長。長瀨律不敢在她面前耍花招的。」 「是..........古南組長她說想要喝咖啡的，所以我才替大家買的。」 「................」原來是組長嗎。 「嗯.......你還是要注意一點，不要對誰都來者不拒。久而久之大家會習(xí)慣使喚你的?！灌牛孟裾f到某個一直依靠淺野的沒用前輩了。 「我知道了。不過我也不是對誰都來者不拒的，我只對.............」后面的聲音變小，我聽不清楚。 「我不在的期間，有發(fā)生什么事嗎?」 「沒有什么。只是古南組長她去開會了，下午可能會吵鬧點?！?/br> 「無論誰來跟你搭話，都先瞪著他們就對了。」 「誒..........這樣不好嗎?」 「淺野午餐吃了什么。」 「西紅柿炒蛋，花椰菜，青椒...我拍照給您看吧?！孤犉饋硎俏叶疾幌矚g吃的食物。 「佐和小姐您吃飯了嗎？」 「還沒?！?/br> 「要正常吃飯喔，不能把零食當(dāng)作正餐吃?！?/br> 「是是，淺野大人?！?/br> 就這樣和淺野間聊著，時間過得飛快。我甚至連已經(jīng)抵達(dá)目的地都不知道。還是司機無奈轉(zhuǎn)頭提醒了我。 「我到了，要去吃飯了?！?/br> 「嗯.........午休時間也要結(jié)束了。我」 「再見?！?/br> 淺野最后似乎還想要說點什么，但是司機已經(jīng)用不耐煩的眼神瞪著我了。我拿出錢包，把后座的行李箱拖下來。 「跟....男朋友...........嘖..」 我從他口中聽見類似的嘟囔。用力的關(guān)上車門是我不悅的抵抗。 走上與一年前相似的路線。街道整體的景觀并沒有過多變化。商店街的規(guī)模似乎更加壯觀了。我走進(jìn)店里點了一份炒飯，但只吃了一半便覺得太過油膩。走出商店街時手上多了一杯珍珠奶茶。 并沒有物是人非的觸景傷愁。一年回一次家，對我來說更似于例行公事。 從有記憶起，我們家從未慶祝過任何節(jié)日。唯一會走出家門的便只有新年參拜的行程。生日也不會有任何特別，小時候賭氣的話mama會給我零用錢讓我去超市買點心充當(dāng)生日禮物。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家庭。我想只是大家對于彼此的感情都內(nèi)斂且不明顯。哪怕稱不上溫暖，但是還是要回來，見上一面。這便是我的家庭。 小時候常來的公園。大大的警示告牌說著要將寵物的排泄物清理掉。下面還貼心的附上了塑膠袋。 之前很常跟jiejie來這座公園玩，我們總是趁著爸爸去遛狗的時候跑去玩盪鞦韆。要用力推她，jiejie的身軀飛得很高，很高。我推著手掌心都麻掉了。她的裙襬夸張的飛揚著。 盪鞦韆似乎拆掉了，現(xiàn)在更多的是運動器材。遠(yuǎn)遠(yuǎn)望去有一群小孩子在上面嬉戲著。 沒有繞公園一圈的興致，我沿著直線前進(jìn)著。 因為不想被投以怪異的目光，所以并沒有讓司機直接將我載到靈骨塔。我計畫先去祭拜一次jiejie再回家。把祭拜說的像是順路做的，但的確就是因為這樣比較方便。 反正按照爸爸的性格，之后會帶全家再來一次吧。 接待人員異常的熱情，抓著我說了一堆話。儼然一副推銷人員的嘴臉。 擺脫他，我走上階梯。 據(jù)說之后為了響應(yīng)環(huán)保以及占地的緣故。會有數(shù)位靈骨塔的科技出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逐漸推廣了。真是難以想像，不過這也是我死后的事情了。我并不是那么關(guān)心。 把行李箱寄放在大廳。我的步伐卻并未變得輕盈。 這時候應(yīng)該陷入回憶的，但我已經(jīng)有點麻木了。 真是麻煩。 jiejie的名字是絢那，佐和絢那。 她的臉上帶著明顯的雀斑，戴著圓框眼鏡。不過上了高中后就改戴隱形眼鏡了。她的身形消瘦，較為扁平的五官更形似于爸爸。 她的年齡和我相差了足足6歲。不過我們之間的相處十分融洽。我們很少吵架，真的遇上什么事情爭吵的話她大多都會讓著我。對我來說，jiejie她更像是mama的角色。她從小就一直照顧著我，教我功課，陪我玩耍。 在我印象中，jiejie她是個很明事理的人。我的大多數(shù)要求她都會答應(yīng)。包括我很在意的生日。她會特別買一個小禮物送給我。 她從小就一直叮囑我不能挑食。一發(fā)現(xiàn)我有什么不喜歡吃的食物，那整整一週都會特別準(zhǔn)備那種食物。她說這是暴露療法，讓我以毒攻毒的去習(xí)慣它們。不過按照我現(xiàn)在挑食的情況，不能說毫無效果只能說引起了反效果。 jiejie喜歡跳舞，在小時候也央求過爸爸去學(xué)過芭蕾舞。但是太辛苦了最后又作罷。但我還是時常與她在房間里兩個人跳舞。除了跳舞，她最喜歡的就是盪鞦韆了。這是她唯一會拜託我做的事。使勁的猛推她的后背。這件事情直到她上了大學(xué)后還是沒有改變。 綜上所述，這大約是我對于jiejie的認(rèn)知。不過這也沒有什么意義。如果我真的了解她的話，她也不會上吊自殺。 一旁的書桌上擺放著遺書。并非是用手寫的，而是打字后再列印出來。我第一次從jiejie身上看到如此巨量的痛苦。原來我一直索求、渴望、依賴的是她痛苦不已的內(nèi)心。 我是第一個看到j(luò)iejie尸體的人。 初中下課的我興奮的衝回家。因為今天jiejie會從大學(xué)回來。 她的門上鎖著，我敲了敲門，又喊了她幾聲，但都沒有得到回應(yīng)。雖然感到有點奇怪，但我沒有多想?；蛟S她只是在休息吧。從地毯底下摸出鑰匙，我扭開門鎖。順利的進(jìn)去了。 然后便是，那個畫面了。 推開門產(chǎn)生的風(fēng)壓使jiejie的尸體產(chǎn)生了不明顯的晃動。窗戶和門都死死的鎖住。不流通的空氣導(dǎo)致尸體的腐爛味和排泄物的氣味撲鼻而來。 即使過了15年。只要閉上眼皮，我還是能夠輕而易舉的回想起來。我從未真正將其遺忘。 看見尸體的剎那，我還沒有將死亡與jiejie聯(lián)系在一起。這一切對當(dāng)時的我來說都過于荒謬了。我甚至上前推了她一下，然后便是無法克制的嘔吐。 一旁的書桌上擺放著遺書。并非是用手寫的，而是打字后再列印出來。我第一次從jiejie身上看到如此巨量的痛苦。原來我一直索求、渴望、依賴的是她痛苦不已的內(nèi)心。 而在地上有一團(tuán)皺巴巴的紙團(tuán)。還來不及擦掉嘴角的穢物，顫抖的手將它拿了過來。 這好像是從另一張紙上撕下來的。攤開后是jiejie的字跡，潦草且凌亂。上面只有一段簡短的字。 quot;我恨你quot; 只是簡短的三個字，便讓我喘不過氣，當(dāng)場暈倒了。 再之后是爸爸發(fā)現(xiàn)了我們。報警，痛哭，悲傷，難以置信。大概的流程走了一遍。 我和爸爸都沉浸于悲傷中，幾乎難以緩過來。mama她也放下大學(xué)的研究，趕回家中處理后事。爸爸也向工廠請了長達(dá)一個月的長假。 這段時間，大概是我最能體會到所謂的quot;家庭溫暖quot;的時期。 我則是從那天開始失眠，以往都是和jiejie一起睡覺。如今和爸爸mama三人擠在一張床上。 只要一閉上眼，jiejie的尸體就會浮現(xiàn)在眼前。一開始爸爸還會跟我一起在晚上抱頭痛哭。但到后來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流著眼淚。 mama實在沒辦法，只好帶我去看了心理醫(yī)生。相關(guān)的藥物吃了很多，包括心理輔導(dǎo)也是，不過最有用的還是安眠藥。 那個心理醫(yī)生給人的感覺真的很不靠普?？丛\時都嘻皮笑臉的，旁邊的助手還隨時記錄著我說的話，搞得我很緊張。 我只記得她說過quot;糖分能夠帶來幸福感quot;。 于是我開始在吃完安眠藥后開始偷偷含一顆糖果在嘴中。帶著甜甜的氣味入眠，腦內(nèi)似乎真的產(chǎn)生了幸福的幻覺。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甜膩足夠我片刻忘卻jiejie，成功入眠。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幾乎要崩潰。醒著的時間我無數(shù)次回想起jiejie上吊時向下瞪著的眼睛，腫脹的彷彿會落下至我張大的嘴里。 --我恨你。 辦了休學(xué)。在家精神狀況正常的話會盡量出去走一走，或著mama會幫我補一些學(xué)校的功課。 精神不正常的時候。我會在筆記本上寫下jiejie可能討厭我的理由。 偷偷吃了她的布丁。拿了jiejie的內(nèi)褲玩。因為想要打游戲所以不跟她去公園。一直纏著jiejie問她的大學(xué)生活。進(jìn)來她的房間的時候沒有敲門。不小心把她的隱形眼鏡弄掉了。聽不懂jiejie在聽的英文歌央求她換一首。 諸如此類。 然后mama被我問到也要崩潰了。處里完jiejie的后事，把爸爸安頓下來后她又回去大學(xué)做研究了。 爸爸則鮮少搭理我。jiejie自殺后，他混濁的眼球幾乎不曾浮現(xiàn)任何波瀾。就像是對于人生失去了希望。每天重復(fù)著一樣的動作。 好了。關(guān)于家庭的悲慘回憶也差不多該告一段落。至于安眠藥的所帶來的后遺癥導(dǎo)致又吃了一年多的藥。這種話題就留到之后再談吧。 該來祭弔jiejie了。 撕開包裝紙，放入口中。 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吃可樂糖。沒氣可樂的味道。用舌頭把糖果頂在上顎，就這樣含著。直到糖果全部化掉，變成一攤糖水流入我的喉嚨。上顎處會留下薄薄一層的糖印。 來到j(luò)iejie的塔位前。雙手合十，我閉上眼睛，朝她鞠躬。 她的身影，若影若現(xiàn)的出現(xiàn)在視野內(nèi)。我沒有過多在意。 想要對她說的話，在這15年間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次了。 唯一還殘存在我內(nèi)心的便是那張字條了。 -----我恨你。 在5年前，也就是jiejie自殺10年后。有一名自稱是jiejie前女友的人找上了門。 jiejie原來是同性戀。我對此感到些許震驚，但她帶來了更大的震撼。---jiejie的遺書。 記錯了地址，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收到。后續(xù)在各種因緣巧合下才被她發(fā)現(xiàn)。 遺書的內(nèi)容和當(dāng)初在jiejie書桌上發(fā)現(xiàn)的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處便是這是手寫的。而在末尾處似乎被人撕掉了一塊。 -----我恨你。 拍下的遺書照片，能夠看出那便是從那封遺書上撕下的一部分。 啊。你就是害絢那自殺的兇手。 現(xiàn)場除了臉色鐵青的爸爸，并沒有人產(chǎn)生這種想法。 女子像是解開了報紙上的字謎準(zhǔn)備離去。mama問了她為何要分手。她說quot;家里不允許quot;。 我還依稀記得她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淡然的像是說著早餐要吃什么一樣。無名指上閃爍的銀戒，晃動著。 jiejie是個平凡人。平凡人所擁有的死亡。在第一天會被親朋好友哀悼；在第一個月會有人替她流下眼淚；在第一年會有人期許能夠夢見你，再見你一面。而在第十年，大家累了。已經(jīng)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哀悼你。 平凡人所留下的痕跡，好比將水壺里的水潑向大海。沒有人有資格去要求別人將水給裝回來。我如今也過著這樣的生活。我對此并無怨言?？傆幸惶欤麄?nèi)慷紩貧w大海。 在她的忌日回家，與家人一起哀悼她。我不是為了jiejie，如今更多的是為了爸爸。為了我們淡薄的家庭能夠繼續(xù)維持下去。 就算得知了那張字條所怒斥的人，對于我的生活也沒有任何的變化。依舊偶爾的夢游，偶爾偶爾會看見她。 我隱約意識到。我越是感覺幸福，失眠及幻覺的癥狀便也越嚴(yán)重。 自從認(rèn)識淺野后，他們出現(xiàn)的頻率也在增加。這意味著什么，并不難聯(lián)想。 但造成這一切的元兇，是jiejie，卻也不是她。 是一名認(rèn)為自己被jiejie憎恨，導(dǎo)致她自殺的小女孩。她在哭泣、惡夢、崩潰的折磨下選擇了殺死自己的內(nèi)心。因為不殺死心，便無法向前走。所以我選擇殺死了我。 「花淚啊，你真的要睡在這里嗎?」 「去年不也是這樣子嗎?家里也沒有其他房間了吧?！?/br> 「是...是這樣沒錯。只是.......嘖，隨便你吧?！?/br> 爸爸嘆了一口氣后下樓去了。只是一年沒有見到他，他的頭發(fā)灰白了許多。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球被眼皮給擠得都要睜不開的感覺了。 jiejie的房間。嚴(yán)格來說，是我和她一同生存的空間。 門沒有上鎖，輕而易舉的就能夠推開。她的尸體吊在半空中。我眨眨眼，消失了。 換了一遍的裝潢，原本黃色的墻壁被漆成了綠色，幾年前又換成了白色。這里幾乎已經(jīng)沒有她存在的跡象了。所有的家具都換過了一次，包括磁磚也被重新鋪過了一遍。 唯一能夠留下痕跡的是她的書桌。木製的桌面印下了歲月的侵蝕。桌上放著jiejie的遺照，前面擺放著一束花。看樣子是最近才放過來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爸爸做的。 他是最放不下jiejie的人，或許說他是我們家中感情最豐沛的人。之前mama積勞成疾導(dǎo)致了胃出血，他也是連夜開車去醫(yī)院照顧了mama連續(xù)好幾個夜晚。 拉開抽屜，灰塵飄揚而起。我的手指伸了進(jìn)去，在底下刻著我和jiejie的名字。 手指摸上去的能夠勉強辨認(rèn)著。佐和絢那、花淚。沒有什么特別意義，jiejie一直都會滿足我的要求而已。這只是其中之一。 我坐在床墊上，提前和爸爸說了我會回家。所以該有的家具還是有的。 盯著天花板，老舊的吊式風(fēng)扇懸掛在上面。小時候總喜歡讓jiejie抱著我去摸葉片。突然找到了屬于過往的家具。 我坐起身，隨便用手抓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 「下班了嗎」傳了這種訊息給淺野?，F(xiàn)在才下午3點出頭，淺野的性格除非有什么事情不然不會早退的。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和她聊天。 或許我比我以為的還要更加寂寞，更加脆弱。我不清楚，所以我想要試試看。 「還沒呢?！?/br> 「還順利嗎長瀨律有來找你麻煩嗎」 「沒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發(fā)生。謝謝佐和小姐的關(guān)心。您那邊一切順利嗎?】 嗯...... 「和往常一樣」 「?」她傳了一隻帶著問號的貓。 「算是順利」 「這樣啊，那么我就放心了。前輩也不用太過顧慮我，我能夠好好照顧我自己的。既然都請假了那么就好好放松放松吧!】 放松...............這種事情，在這里完全不可能吧。 「嗯」 這樣子，話題便終結(jié)了。 淺野還在上班，她不會隨便跟我聊天。而我此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第二個話題。 想要和她說話，想要聽到她的聲音。我不想要--淺野離開我。 意識到了自己過剩的慾望之時已經(jīng)來不急了。嘟嘟嘟的通話聲響起。我呆呆的看著螢?zāi)?，反光照射出的我冷汗直流?/br> 換了個姿勢，我趴在床上。我還在糾結(jié)著要掛斷，還是就讓電話響下去。拖延般的后果就是--淺野接通了。 「呼...呼，佐和小姐?」 聽聲音來判斷，她應(yīng)該是急匆匆的衝到廁所接起我的電話。意識到這一點時，我的嘴角浮現(xiàn)夸張的笑容。 「淺野。」我低聲呼喊她的名字。 「嗯。我在，佐和小姐?！?/br> 還不夠。 「瑠夏?！?/br> 「佐嗯唔咳咳咳咳咳咳咳喀、喀喀啊-----!!!」 -----砰。電話那頭傳來了像是頭撞在墻壁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不妙。 「淺野?」 「嗚............嗚嗚嗚..名字.....名字是犯規(guī)啦!!!!!」她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