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讓你還給我！”

    游宸難掩臉上震驚的神色，姚芯急促地喘著氣，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

    “……”

    他沒有再說話，自己蹲下身，慢慢將藥片裝回瓶子里。

    一粒，兩粒，三?！麢C(jī)械地重復(fù)著拾取、放下的動作，麻木地在心中默數(shù)，數(shù)數(shù)聲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心跳的頻率也漸漸恢復(fù)了正常。他將自己完全地沉入到數(shù)數(shù)這項(xiàng)規(guī)律的運(yùn)動中，這讓他感到安全，仿佛這樣就能說明剛才失控地朝弟弟吼叫的人不是自己。

    直到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搖晃，他才模糊地聽見了游宸的聲音——

    “哥，你怎么了？”

    游宸的臉色看上去很著急，他好像已經(jīng)喊了自己很久了。但姚芯不想理他，他就快要數(shù)完了，和游宸說話會分散他的注意力，這樣他就會把數(shù)字弄錯，一切都要重新再來。

    “……哥，對不起。”游宸以為他是在生自己的氣，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跪下來，迅速地拾起地上散落的幾顆，將其聚攏在自己手中，一起放進(jìn)了藥瓶中，隨后，他有些為難地道，“這些……剛剛都掉地上了，就別吃了吧，哥？”

    姚芯卻沒有聽到他在說什么，他的目光、他的心思只聚集在游宸拿著藥片的手上——

    那里一共有幾粒？

    他睜大眼睛努力地想要分辨清楚，可那些白色的小圓片飛快地就掉進(jìn)了瓶子里，沒有給他清點(diǎn)的時間——

    “嘩啦”。

    于是，毫無預(yù)兆地，他突然哭了起來，伸手再一次將藥瓶打翻在地。

    游宸被他突如其來的崩潰嚇得手足無措，只是身體比他的大腦更快地做出反應(yīng)，他立刻將和另外那三人約好的“暫時和姚芯保持距離”拋在腦后，他傾身過去抱住了姚芯。

    姚芯在他的懷里劇烈地顫抖和掙扎，他急促地呼吸著，像個溺水的人般渴求氧氣，他哆嗦著說：“你這樣我會弄不清楚……我會弄錯的，我會……”

    姚芯的狀態(tài)讓游宸想起了一件舊事，那是很早很早的記憶，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jīng)將其忘記了。

    那時他才剛來到姚家，晚上他聽見書房傳來爭執(zhí)聲，便悄悄從房間探出頭。這時他聽見姚之明的一聲怒吼，“滾出去！”這把他嚇得又把頭縮回房間，緊隨而來的是一聲巨大的關(guān)門聲，以及一陣劇烈的抽泣聲。

    他看見哭泣的姚芯，后者還穿著校服，抬起胳膊用力地擦拭著面上的淚痕，但無濟(jì)于事。他還聽見姚芯說了什么，但混雜著哭腔，很難分辨，他只知道自己這個總是很溫和的哥哥那一晚的情緒非常激動。

    起初，他覺得有點(diǎn)不知所措，便沒有出門。直到不知道多久，他聽見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小，直到徹底安靜下來，他想看看姚芯是不是走了，便將門打開，卻看見姚芯昏坐在門邊，雙目緊閉，蒼白的臉上有一道鮮紅的掌印。

    這讓他想到已經(jīng)離他而去的養(yǎng)母，但這個聯(lián)想把他嚇壞了，于是他什么也顧不上便跑到姚芯身邊，推著他的肩膀喊他“哥哥”。但姚芯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睜開眼睛，但游宸看到他在嘴唇在以一種不正常的頻率發(fā)抖，他也被嚇哭了，只能用力拍著書房的門，試圖引起里面的姚之明的注意。

    姚之明出來后，臉上不耐的神色在看到姚芯的一瞬間轉(zhuǎn)變成了驚慌，“姚姚！”

    后來姚之明抱著姚芯下樓，他們?nèi)チ酸t(yī)院，游宸一個人在原地哭了好一會，才有保姆發(fā)現(xiàn)他，把他帶進(jìn)房間睡下。后來他才知道，姚芯那晚是呼吸性堿中毒。

    他不知道那一晚姚芯與姚之明為什么爭吵，此時此刻也無心猜測，他只是害怕姚芯會像那時候一樣，只能不住地安慰他道：“沒事的，沒關(guān)系的哥，不會弄錯的……我會陪著你，沒事的……”

    不知道是哪句話被姚芯聽了進(jìn)去，他的呼吸奇異般地平復(fù)下來，但也很快推開了游宸。

    游宸還驚魂未定，他看著姚芯慢慢站起來，用疲憊的聲音和他說對不起，然后從一旁拿過垃圾桶，將地上的藥片全都丟了進(jìn)去。

    “看來你那段時間確實(shí)被折磨得不輕。”莫虹聲不輕不重地評價(jià)了一句，隨后繼續(xù)道，“然后你就遞了辭呈？”

    姚芯點(diǎn)點(diǎn)頭。光是回想起來，他就感到疲憊，“我的狀態(tài)真的不適合再……跟他們待在一個地方上班了。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我那種，奇怪的狀態(tài)，或者是因?yàn)閯e的……他們又開始找我了。就像我之前和你說的，他們像從前一樣，甚至更……體貼，就好像中間那尷尬的、我們誰也不理誰的一個多月都不存在……

    “他們都很好，但是我不好。我也實(shí)在無法說服我自己，就當(dāng)什么事都沒有，就當(dāng)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那樣和他們相處下去。

    “……但那是不可能的?！?/br>
    姚芯喃喃道。

    “蘇裕清約我出去的那一天，其實(shí)是我正式離職的最后一天。”姚芯笑了笑，“他說要帶我去看電影，我也沒必要拒絕，反正我也要走了?！?/br>
    “那個手機(jī)，他們的聊天記錄，他是故意想讓我看到的?！币π緮[弄著自己的手指，“我還是挺聰明的，我一下就猜到了。我沒戳破，他也在等我的反應(yīng)，所以就有了后來我們在車上的爭吵。”

    “你說得對，為什么你會覺得我的情緒不對，那是因?yàn)槲沂÷粤艘恍┎糠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