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姚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他神色掙扎了一瞬，最終還是輕輕捻住了那薄薄的紙片，將其從書本中輕輕抽了出來。

    白紙剩余的部分一寸寸顯露，簡略的線條所組成的完整畫面也呈現(xiàn)在了姚芯面前。

    姚芯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滯。

    他倏地松了手，好像指尖傳來了某種灼人的溫度，那白紙便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他臉上的不敢置信多過于震驚，幾乎讓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上面的圖畫。

    那是一張屬于他的速寫。

    錢垣畫工了得，寥寥幾筆便能繪出他人的五官，叫姚芯看一眼便知，他畫上的人是他。

    思緒回籠，他飛快地彎腰拾起那張畫紙，想要將其重新放回那本書中。

    他亂了心神，此時(shí)目光又重新落在那之前被他忽略過的書本的封面上——《戀愛的犀?！罚浀米约汉芫靡郧翱催^這個(gè)話劇。

    他找到先前夾畫的那頁，翻開，被淡淡的墨痕劃過的一段話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你是不同的，惟一的，柔軟的，干凈的，天空一樣的；

    “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日復(fù)一日的夢(mèng)想?！?/br>
    姚芯僵直了身體，某種猜測(cè)如同觸須一般在他心底瘋長，糾纏住他的心臟，扼制他的呼吸，緊接著他的身體輕微發(fā)起抖來。他屏住呼吸，眼神倉皇無措地在書本和畫紙上來回流轉(zhuǎn)，每多看一眼就叫他的靈魂顫抖一下，理智仿佛要棄他而去——

    “轟隆——”

    炸響的雷聲把他漂浮的三魂七魄拉回了人間，他急促地喘著氣，臉色發(fā)白，像是溺水之人被打撈上岸。他飛快地合上書，快步走了出去。

    下雨了。他在心里告訴自己。該回家了。

    閃電撕扯開漆黑的夜幕，像蜿蜒在天空一角的丑陋疤痕，宛若爆炸的雷聲接二連三地自天邊傳來，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這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中扭曲起來。

    姚芯站在玄關(guān)處，環(huán)顧客廳都沒找到貓咪的身影，便輕聲喚著百元的名字，想和他說一聲再見。

    客廳的一角傳來貓咪微弱的回應(yīng)聲，卻不見它出來，姚芯起了疑心，循著聲音走到那個(gè)角落，卻見百元縮在沙發(fā)底下瑟瑟發(fā)抖，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圓圓地望著他，哀哀地叫喚著。

    姚芯的心里軟了一瞬，卻不知它發(fā)生了什么，便跪在地上，伸長了胳膊想把它夠出來，“怎么啦？沙發(fā)下面都是灰塵，出來呀?！?/br>
    又是一道雷聲響起，朝外邁了兩步的百元“喵嗚”一聲，又害怕似的在原地趴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姚芯腦中閃過一個(gè)念頭，難道是怕雷聲？

    他恍然大悟——他之前也在網(wǎng)上看過，有些貓咪會(huì)被閃電和雷聲嚇到，產(chǎn)生應(yīng)激反應(yīng)。

    但藏在沙發(fā)下也不是辦法。姚芯用胳膊把百元撈了出來，后者眨眼便竄進(jìn)他的懷里，用著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可憐聲音“咪嗚咪嗚”地叫著。

    姚芯一時(shí)間進(jìn)退兩難——他得回家啊，難不成把百元抱出去？那更容易應(yīng)激了。

    見他頻頻扭頭朝大門口望去，百元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張嘴咬住了他的衣袖，儼然是一副不讓他走的姿態(tài)。

    “我要回家去啦?！币π驹噲D和它商量，“過一會(huì)就不打雷了，你別怕?！?/br>
    百元“嗚”了一聲，卻是又往他懷里鉆了鉆。

    這話說完，連姚芯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百元再怎么聰明也只是一只貓，和貓咪一本正經(jīng)地說話已經(jīng)足夠奇怪了，難道還指望它真的能聽懂嗎？

    但即使這樣，姚芯還是抱著它低聲詢問起來——或者說更像是他在詢問他自己，“所以……你是想我今晚留下來陪你嗎？”

    百元：“喵。”

    姚芯：“……聽懂了？”

    他表情復(fù)雜，幾番猶豫后還是撥通了錢垣的電話。

    手機(jī)那頭傳來“嘟、嘟”的輕響，姚芯數(shù)著響起的次數(shù)，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現(xiàn)出剛剛自己在書房所看見的——

    “喂，姚芯？”

    電話接通了，錢垣熟悉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姚芯一個(gè)激靈，手機(jī)差點(diǎn)脫手，“啊，嗯……錢垣，晚、晚上好?！?/br>
    他語氣慌張，說話前言不搭后語，錢垣自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對(duì)勁，他那邊嘈雜的背景音漸弱，大概是他走到了另一處更為空曠安靜的地方。他的語氣中帶上一絲擔(dān)憂，“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嗎？”

    錢垣聽上去和往常一樣的態(tài)度使姚芯更加不安了，他連忙道：“沒事沒事，就是，我們這邊要下雨了……然后，我去幫你關(guān)了一下窗戶……”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心虛地低了下去，“你書房的窗戶沒關(guān)，我?guī)湍汴P(guān)了，然后……然后就看了一眼你的桌面，上面堆了好多本書……”他說到這里便止住了話音，緊張得仿佛連呼吸都停住了。

    他想暗示錢垣自己看見了那幅畫，既擔(dān)憂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又擔(dān)憂他沒能聽懂。

    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更直白地將疑問問出口了。難道要他直接開口，說我看見你畫了我的畫像，還夾在一本寫了情話的書里，你是不是對(duì)我……

    “嗯，你看到了吧。”

    沉默幾秒后，錢垣情緒平常地道。

    姚芯感覺自己心跳得詭異的快，他要被嚇壞了，明知錢垣看不到卻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我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