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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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允和是個極為自律的人,不喝酒,不納妾,不喝參湯,修身養(yǎng)性。 更重要的是,他不結(jié)黨,不徇私,修身齊家,端委廟堂,是真正將儒家規(guī)矩刻在骨子里的人。 這樣的人物,才是皇帝想要的宰輔。 荀允和聽了這話,眼底反而掠過一絲苦澀,微微垂下眸, “臣當(dāng)不起‘君子’二字?!?/br> 皇帝只當(dāng)他謙虛,沒有當(dāng)回事,隨后揉著眉心,嘆了好幾聲氣。 荀允和看了一眼皇帝今日的穿著便明白了,這是一件舊袍子,有多久年份了荀允和不知,卻猜到定與已故的章孝慧皇后有關(guān)。 “荀卿啊,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很失敗的父親?”皇帝突然問, 荀允和微微一愣,“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膝下十幾位王爺,個個出類拔萃,您若不是一個好父親,誰又是呢。” “你別哄朕,”他語氣半是失望半是自嘲,“太子自幼喪母,朕親自將他養(yǎng)在膝下,這么多年,養(yǎng)成這般模樣?!?/br> “你知道嗎?朕不想殺他,不僅是舍不得,也是怕冤枉他?!?/br> 荀允和自然懂得皇帝顧慮什么,他雙手搭在膝蓋,視線輕垂,“陛下既是君,也是一個父親,在兩難中抉擇,個中苦楚,臣明白的?!?/br> 荀允和這番話相當(dāng)于已給了態(tài)度。 皇帝卻以為他只看透了第一層,沒參透第二層。 “不,你不明白...”皇帝靠著引枕,雙目往那黑漆漆的窗欞望去,視線忽然變得模糊,仿佛在那片五六顏色的琉璃窗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你不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 荀允和的雙肩猛得一顫,人一下子被什么釘住,整個人僵住了。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發(fā)覺荀允和的異樣, “三十年前,朕有一位玉雪可愛的公主,她方才十歲,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也是朕唯一的嫡公主...就在那一年哪,她突發(fā)心疾...死在朕的懷里....臨終前還拉著朕的手說,叫朕一定要好好照顧太子..” 皇帝眼眶不知不覺深紅,只是很快想起什么,眼底閃過幾絲憎惡,盯著荀允和道,“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卻被那個混賬給害死了!” 荀允和完全沒聽進后面這席話,雙手滑下膝蓋,顫了顫,瞳仁深深緊縮,慢慢被血霧彌漫,“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臣比誰都明白?!彼蛔忠痪湔f著,人仿佛被抽空了, 皇帝這才發(fā)覺他嗓音在顫動,清俊的面容交織著無法平復(fù)的痛苦和內(nèi)疚,“荀卿,你這是怎么了?” 荀允和抬起眸,雙目空洞似永遠(yuǎn)也無法填平的深淵, “陛下,臣也曾有一個活脫可愛的嬌嬌女,死在了一場瘟疫里?!?/br> 第 20 章 裴沐珩在戶部幫著都察院拿到簽字駕帖, 著人送去內(nèi)閣批復(fù),正琢磨要不要去奉天殿請安,府上傳來消息說是熙王請他回府, 于是, 裴沐珩趕在下午申時初刻回了清暉園。 進去時,熙王坐在靠北的紅木金漆嵌象牙屏風(fēng)下的寶座, 手腕搭在一旁桌案, 三下兩下地敲著, 顯然等得心急。 裴沐珩大步跨進來,繞了博古架繞到他跟前,一面行禮一面問,“父親這是怎么了?” 熙王看著他面露愁色,“你知道我過去曾與楊康共事,此次太子之案,牽扯楊家,方才都督府一名舊將過來悄悄尋我, 說是秦王已抓到了楊家伙同太子造反的證據(jù),說什么楊康當(dāng)年在北境打仗時,結(jié)實不少大兀貴族, 那些所謂的偷運火藥的晉州商戶,靠得就是楊康的人暗中牽線搭橋, 由此太子才能插手晉州, 運了些火藥入京?!?/br> 熙王 銥誮 語氣越說越急,人跟著都站了起來,行至窗口, 背手看著裴沐珩,目光冷冽, “楊康是什么人,天下皆知,那是個寧折不彎只知道在戰(zhàn)場上拼死敢殺的鐵榔頭,他最恨大兀侵殺搶掠,又怎么可能跟大兀人做生意?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這些年太子越來越不像樣,楊康也不過是看著女兒嫁了太子,面上不得不護著罷了,珩兒,為父什么都可以不在意,決不能看著這些在戰(zhàn)場上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活活被朝中這些疽蟲給算計死!” “楊家滿門忠烈,決不能成為秦王奪權(quán)的墊腳石!”熙王雙拳捏得颯颯作響,眼底恨意勃勃。 裴沐珩慢慢將身上的官服褪下,靜靜看著滿身憤慨,如同困獸般的父親,忽然間咧嘴笑了, “父親急了?” 熙王見兒子還有心思打趣他,瞪了他一眼,“看你爹爹笑話是不是?” 裴沐珩不疾不徐將官服擱在衣架,垂手道,“哪里,爹爹有干勁了,兒子也不至于孤立無援。” 熙王固然不受皇帝待見,可熙王曾勇冠三軍,在軍中很有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必有人如影隨從,這也是裴沐珩奪嫡的底氣之一。 熙王正待說什么,忽然瞧見裴沐珩褪去官服后,里面竟然穿了件窄袖的長衫,納悶問,“這大熱天的,你穿這么多作甚?” 裴沐珩微頓,將右手不著痕跡往后背了背,與他議起正事, “楊家是國之棟梁,兒子也從來沒打算落井下石,怎么救楊家,兒子早有計策,原是想見一面楊都督,如今看來,無需兒子出面了,父親去更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