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嬌抿唇，她先前篤定裴氏不會來人的揣度，在他面前倒顯得狹隘了

    或許，他真的是世間少有的正人君子。

    這般想著，玉嬌斂眸正色，再次朝裴瑕行禮：守真阿兄，你能守諾履約，我感激不盡。只是在我跟你回去前，能否請你想想辦法，給我父兄尋些傷藥

    她回頭看了眼囚車，嗓音微哽：不然我怕，他們撐不過長安地界。

    裴瑕見她恭敬俯拜的大禮，垂首屈膝，一舉一動，規(guī)整端莊得無可挑剔。

    這般孝心、這般風(fēng)姿儀態(tài)，裴氏宗婦之位許給她，也不算辱沒。

    放心，你既為吾婦，你父兄便是吾父兄。

    裴瑕側(cè)眸，冷厭目光掃過一側(c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頭領(lǐng)，語氣沉穩(wěn)：我定保他們一路無虞，平安到達(dá)嶺南。

    玉嬌聞言，心頭觸動。

    一旁的李氏和徐氏也淚光閃動，一門女眷連著那三歲的小女娃，再次朝裴瑕躬身行禮：裴郎大恩，沈門永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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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瑕雖未入仕，但河?xùn)|裴氏，盛名久著，族中子弟在朝為官者，不計其數(shù)。

    他不過敲打那押解的小頭領(lǐng)兩句，那小頭領(lǐng)便唯唯諾諾，一副恨不得跪在地上替他擦去靴上塵土的諂媚姿態(tài)。

    裴瑕也知馭人，須得恩威并施。

    廢了那癩頭衙役一只手，殺雞儆猴，又舍了小頭領(lǐng)一斛珠，足夠沈家人一路看病吃藥，吃飽穿暖。

    玉嬌見他安排妥當(dāng)，心下稍安，含著熱淚與家中親人惜別一番，這才戴上帷帽，隨裴瑕離去。

    倆人先回長安，除了玉嬌的奴籍，重獲了清白自由身，再回河?xùn)|。

    玉嬌知道，這世道的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如今娘家已指望不上，她想要好好活著，想要家里人好好活著，日后只能仰仗身旁這位裴郎

    母親臨別前也叮囑她：裴夫人乃瑯琊王氏嫡女，出身高貴，心氣兒也極高，她必然不愿守真娶你為妻。若她出言羞辱，你切莫爭一時義氣，萬萬要忍。只要你顧全大局、端正賢德，依守真的君子本性，定會想辦法迎你為妻。你若順利嫁進(jìn)t裴府，記得與守真好好相處，戒驕戒躁，賢惠溫柔你只要做個本分賢婦，守真必不會虧你。待到你肚皮爭氣，為裴氏誕下嫡子，你也算站穩(wěn)腳跟，能和守真提一提你父的冤案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1]。李氏之言，聲聲在耳，玉嬌謹(jǐn)記在心。

    回了河?xùn)|裴府，見過裴家一干長輩，她照著母親的交代，作出一副唯諾本分的姿態(tài)。

    她也不知裴瑕是如何說服裴夫人，最終，她還是拜了裴氏的祖宗，進(jìn)了裴氏的大門，成了裴瑕明媒正娶的妻。

    哪怕婚儀辦得簡單，她也知足

    畢竟這個身份，哪還敢奢望十里紅妝，有八抬大轎、鳳冠霞帔，裴家已給了她體面。

    洞房花燭夜，紅燭高照。

    玉嬌一襲大紅喜服，持著織金繡并蒂蓮花的薄紗團(tuán)扇，端坐喜床。

    待聽到槅扇外男人吩咐喜婆婢女退下，她握著扇柄的手指下意識捏緊。

    不多時，同樣身著大紅喜袍的男人行至身前。

    站定兩息，他抬袖躬身，一貫平淡的嗓音徐徐響起：請娘子卻扇。

    玉嬌垂了垂睫，順從放下掩面的團(tuán)扇，而后盈盈起身，回禮：妾請郎君安。

    玉娘請起。

    身前的男人伸手，隔袖扶住她的腕：今日，辛苦你了。

    腕間的熱意灼灼傳來，玉嬌臉頰也隨之發(fā)燙。

    他是正人君子，兩人一直發(fā)乎情止乎禮，先前他扶她上馬，也只是短暫托舉一下，很快就收回手。

    極少像現(xiàn)在這樣握著不放。

    郎君在外酬客才辛苦。她盯著紅色裙擺，一動不敢動。

    直到腕間那只修長的手松開，她才覺得呼吸通暢。

    裴瑕轉(zhuǎn)身，取了合巹酒回來，見她還站著：不坐？

    玉嬌啊了聲，下意識抬眼。

    這才看清男人今日的模樣。

    臉還是那張英俊的臉，只是他平日常穿的淺色長袍，換做大紅色繡祥云暗紋深衣，腰系黑色革帶，懸香囊、玉佩、并紫結(jié)纓。烏發(fā)束髻，戴簪花烏紗高冠，這身鮮亮明媚的打扮，襯得男人冷白臉龐愈發(fā)如玉，又多了幾分從未見過的秾麗好顏色。

    這樣的裴瑕，真真是郎絕獨艷，世無其二

    玉嬌一時看怔了，腦中空白，唯剩心跳如鼓。

    這就是她要廝守一生的夫君么

    心尖忽的生出一絲從未有過又難以言喻的情愫。

    玉娘？

    裴瑕喚回她的思緒，與她同坐床沿，遞上那鏨纏枝石榴紋的金杯：飲下這杯合巹酒，日后你我便是夫妻了。

    玉嬌粉面羞紅，接過那杯酒：好。

    金杯相碰，雙雙飲下杯中酒。

    裴瑕接過她手中空杯，起身放回桌邊，再次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玉嬌仍在看他。

    他眉頭輕折，緩步過去：還想喝？

    玉嬌微愣，紅著臉：不不想了

    裴瑕淡淡嗯了聲，再看她染著酡紅的嬌麗臉龐，也不知是酒水作用，亦或想起昨夜翻過的那兩頁《房中術(shù)》，喉頭忽的有些發(fā)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