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愉故作深明大義，不怨不恨。甚至吃齋念佛，行善布施，為邊關(guān)將士祈福。

    這樣清心寡欲的日子足足持續(xù)半年，直到老國師病重退位，謝無鏡當(dāng)上新國師，才結(jié)束。

    就在她當(dāng)苦行僧的日子里，皇上有了新寵，后宮與朝堂的矛頭轉(zhuǎn)向新妃。

    邊關(guān)大捷，謝無鏡提了她祈福一事，民間對她的口誅筆伐也成了贊頌。

    這半年來，謝無鏡與她幾乎沒碰過幾次面。

    織愉如今沒了性命之憂，他與她就更沒有來往的理由。

    因他功績出眾，又總有皇上需要的良方。

    皇上對他越發(fā)依賴，逐漸沉迷于各種丹藥。

    謝無鏡依舊心無波瀾地做著他的國師，只是手中權(quán)勢越來越重。

    兩年后，幾乎到了在御書房代皇上打理朝政的地步。

    而皇上在哪兒呢？

    皇上服著丹藥，在后宮盡情享樂。

    朝臣彈劾謝無鏡。

    可他一不貪污銀餉，二不欺男霸女。

    身為國師，日子過得和清貧道士無異。

    朝政被治理得井井有條，邊關(guān)安定，百姓安居樂業(yè)。

    他們抓不到任何把柄，只空口說他把持朝政，皇上根本聽不進(jìn)去。

    謝無鏡對這些人的敵意也并不在乎。

    當(dāng)官的，少有干凈的。自己干凈，親族之內(nèi)也總有不干凈的。

    他處理那些與他為敵之人的手段，總是很利落。

    心也好，生活也好，似乎都漸漸平靜。

    可年初，宮宴結(jié)束后，他又遇到她。

    她穿著貴妃服制的宮裙，邀他一談。

    謝無鏡漠然拒絕：“時間不早，不合禮數(shù)。若有事，明天白日娘娘可遞帖?！?/br>
    織愉不大高興：“可是有些話，只有夜里談才合適?！?/br>
    謝無鏡默然須臾，終是應(yīng)允。

    他如今在宮中也有住處。有時皇上深夜求丹求開解，他便會住在那里。

    織愉從小路同他前往。

    路上不免碰到巡邏侍衛(wèi)或來往宮侍，只是他們都不敢多看。

    織愉調(diào)侃：“國師好威風(fēng)，這朝堂后宮，如今都聽您的話了。”

    謝無鏡不語。

    直至進(jìn)了他住的清安殿宮，他請織愉在待客的茶室坐下，“娘娘找我何事？”

    織愉委屈：“你不知嗎？”

    謝無鏡沉默飲茶。

    織愉沉不住氣：“自三年前回宮后，皇上再沒來過我宮中。是何原因，你不知嗎？”

    謝無鏡：“人總要有取舍。娘娘想活，就不該再貪圖榮華富貴。更何況娘娘已是貴妃，即便沒有皇上恩寵，宮中也不會怠慢?！?/br>
    織愉不滿：“這是什么話，我憑什么不能再享榮華富貴？是貴妃又如何，你在宮中待了這么久，難道不知宮中人最會的就是踩高捧低？”

    “我如今沒有母家撐腰，空有貴妃頭銜，沒有恩寵，還不如不當(dāng)這個貴妃。也好過被人怠慢，受人恥笑?！?/br>
    織愉抽泣，“我忍了這么久，我也想就這么過下去。可我已經(jīng)享受過玉盤珍饈，如何能受得了窮困潦倒？”

    謝無鏡胸腔里涌起一股無名躁意。

    他眉頭微緊：“所以，你又要如何？”

    織愉被他威嚴(yán)語氣嚇得一驚，擰著帕子柔聲問：“你生氣了？”

    “沒有?！?/br>
    “你后悔認(rèn)識我了？”

    “沒有?！?/br>
    織愉起身，繞到他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我并非一定要皇上寵幸?！?/br>
    謝無鏡閉了閉眼。

    織愉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只是不想宮人欺負(fù)我。今日宴上，你也看到了，我身為貴妃，卻被安排在下座。吃喝規(guī)制，皆為下品?！?/br>
    她帶著他的手，在她衣上、發(fā)上輕撫，“我這身衣裙首飾，都是舊的了。”

    綿軟的身體、柔軟的發(fā)絲，如流水從指尖劃過。

    謝無鏡收手，“明日會有內(nèi)務(wù)府會派人去你宮中，你要什么，同他們說。”

    織愉頓時笑了起來：“小道長，多謝你?！?/br>
    她眼波流轉(zhuǎn)，再向他伸出手。

    謝無鏡已站起來避開她。

    她一怔，“小道長，你厭我了？”

    “沒有?！?/br>
    “你有別的心儀女子了？”

    謝無鏡倏然眼眸沉沉地凝望她，眼底藏著慍怒，“利用，也要有底線?！?/br>
    “你是說我利用你？”織愉一雙杏眸圓瞪。

    謝無鏡不與她爭辯，“夜深了，娘娘既已如愿以償，請離開吧?！?/br>
    織愉氣惱地站起來，“這兩年多，你從沒來找過我。你焉知我對你沒有情？”

    謝無鏡瞳眸顫了顫，怒意被她生氣的話語撞散。

    織愉摔袖離開。走到門口，突然就被用力地拉了回去。

    她踉蹌一步，差點撞到謝無鏡身上。

    謝無鏡沉聲問：“你說的話，當(dāng)真？”

    織愉故意氣他：“真真假假，你不都是明知我利用你，仍舊心甘情愿為我做事嗎？”

    “我倒是懷疑你對我是否有過情？若有情，為何如今權(quán)勢滔天，也不曾關(guān)照于我？”

    謝無鏡盯著她的雙眼，緊緊攥住她手腕。

    織愉也望著他流露出的陰翳，恍然大悟地笑：“啊，我知道了。因為你過得不開心，所以也不想讓對你毫無情意，只有利用的我過得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