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毙菍⑺幑{揣進口袋，道謝后離開。

    醫(yī)院旁邊有個兼賣報刊的公用電話亭，星走進去撥打了倪晟的號碼后，聽到了一個久違的聲音。那邊應(yīng)該還是夜晚，在一個很安靜的背景下，接聽電話的聲音里飽含的憤怒和困倦表現(xiàn)得極其明顯。按照出國前的約定，兩個人應(yīng)當從此斷絕一切聯(lián)系，永遠都不要以任何形式出現(xiàn)在對方的生活里。星的電話，顯然令被打斷昏夢的倪晟無所適從。

    “我沒有其他目的，只想知道我這顆心臟的捐贈人是誰。”

    “你在搞笑，我怎么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倪晟又一次提到了“雙盲原則”，“這是一個醫(yī)生的基本cao守，你懂嗎？”

    星冷笑：“你在出國之前，讓我解決你前妻的時候可沒提到什么cao守?！?/br>
    倪晟讓他等等，應(yīng)該是從床上爬起來換到一個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用怨

    懟而壓抑的嗓音說道：“什么叫解決我的前妻，請注意你的措辭?！?/br>
    “你說想永久性地解決后顧之憂，我以為我明白你的意思，難道是我自己誤會了？”

    “可是你明明什么都沒做……”倪晟咆哮起來，“好了，這個問題不要再討論了?！?/br>
    “確實無須討論，我現(xiàn)在跟你說的是另一件事。倪醫(yī)生，如果我沒把握讓你把我想知道的信息告訴我，我就不會打這個電話。我最后說一次，我不是在求你?！?/br>
    對自己在出國后把號碼給了個別要好的同事這件事，倪晟感到很是后悔，他決定立刻換掉手機號碼，斷絕和國內(nèi)的所有聯(lián)系?，F(xiàn)在當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能盡快把星打發(fā)掉。他說那個人叫韓奇，從外地一個縣城醫(yī)院轉(zhuǎn)過來的，具體是哪個縣城他不記得，病床號比較特殊，所以還有印象，是777。

    “謝謝您，希望你在德國生活愉快?！毙切χ鴴斓袅穗娫?。

    知道姓名和病床號，事情就該好辦一些了。再次回到醫(yī)院，他身上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單肩包，來到心內(nèi)科住院部病房外的護士站，趴在接待用的臺面上，問一個正在填寫表格的護士，記不記得一個名叫韓奇的病人。

    護士警覺地抬眼看看他：“你打聽他干什么？”

    “我是記者?！毙前殉恋榈榈陌鼣R到臺上，“最近要寫一篇關(guān)于器官捐贈的報道，所以要做一些調(diào)查。我把我的證件拿給你看，東西實在太多了，你稍等啊……”

    他掀開了包蓋，把充塞其中的報紙筆記本往外掏：“太亂了，唉，焦頭爛額?！?/br>
    “好了好了?！弊o士果然對他的證件失去興趣，“我還得去給病人換藥，有事說事吧。”

    “這篇報道很重要，上面盯得很緊。你也知道，現(xiàn)在自愿捐贈器官的人還是太少了，需要大力宣傳，改變觀念，才能改善器官源緊缺的困境。我知道華辰醫(yī)院是人體器官獲取組織opo的指定器官捐贈醫(yī)院，幾個月前做過一起心臟移植手術(shù)，捐贈者韓奇是個盲人，應(yīng)該非常值得挖掘宣傳，我想了解一下這位病人的情況。你放心，我知道規(guī)矩，到時候會使用化名，

    關(guān)鍵信息也都會隱去?！?/br>
    “沒有領(lǐng)導(dǎo)的允許，我們可不敢擅自透露捐贈人的信息?！?/br>
    “您看，沒有領(lǐng)導(dǎo)的通融，我哪知道這位病人的尊姓大名呢？”星摘下墨鏡，“哪一行都有難處，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嘛。你看看我的眼睛，為了寫材料都要瞎了，還不是為了生活?！?/br>
    “他就睡在對面那個病房?！弊o士指向他身后那扇門，口氣有些松動。

    “我知道，777病床?！毙翘统黾埞P，“跟我說說他，越詳細越好?！?/br>
    “公關(guān)可以啊，連病床號都知道?！弊o士填好了表，走出門來，對寸步不離的星說，“很抱歉沒法詳細告知，最多告訴你，他把他整個身體都捐了?！?/br>
    “整個身體？”

    “準確地說，除了眼角膜?！弊o士及時糾正自己的錯誤。

    “那他死之前是不是很傷心，淚流滿面的？”

    “那倒不是。”護士堅決否認，“他很平靜，甚至面帶微笑。”

    “就沒聽他說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星鍥而不舍地問，“就是對人世還有一點留戀的那種?！?/br>
    “你們這些記者，干嗎非要打聽這些，是為了煽情嗎？”護士不滿地問，走進一間病房時將他擋在外面，“我只能說這么多，我要工作了。”

    “最后一個問題?！毙悄曋龁柕溃澳隳懿荒芨嬖V我他是從哪個醫(yī)院轉(zhuǎn)過來的?！?/br>
    “真是沒辦法?！弊o士在他泛著淚光的灰色瞳孔注視下，略微有些失神，緩過神來說，“我?guī)湍憧纯窗??！?/br>
    她又走回護士站，在電腦上查閱了入院病人資料存根，對星說：“灣沚縣濟民醫(yī)院。”

    星戴回了墨鏡，把那雙受了傷惹人憐的眼睛藏匿了起來，也把竊喜藏匿了起來。他聽說過灣沚縣這個地方，那是內(nèi)陸地區(qū)的一座小城。在這段無事可做的時間里，無處可去的他正好可以去那里探尋和他跳動的心臟有關(guān)的另一種人生。

    第四十八章

    安晴的工作已經(jīng)停了。

    “新概念”裝潢公司的總經(jīng)理親自找她談話，用一種類似于央求的口吻建議她回去休養(yǎng)，至于月薪，一分錢也不會少。如果因為工作導(dǎo)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何閃失，他的公司可能第二天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