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點菜，你等一會兒?！卑⑾阏f。

    星站在院子中央，看著那棟樓。樓上每間房都是門窗緊閉，連窗簾都是拉得死死的。其中一扇門忽然開了，出來一個叼著煙的男人，下樓往院子里的廁所跑，經過星身邊時留下一股腥臊的氣味，像是很久沒洗過澡。

    阿香在掌勺的廚師引領下去了平房最尾端的一間房，推開門朝星招了招手。廚師是個胖子，齜著一嘴黃牙跟星打招呼：“實在不好意思，生意太好，就剩這么個小包廂，你倆湊合下?！?/br>
    這間房確實很小，陳設也簡單，只有一張麻將桌，門后夾著一塊圓木桌面，往麻將桌上一擺，就變成了餐桌。

    午飯很快就端了上來，滿滿一鍋亂燉，有豆角、土豆、五花rou等食材?？吹桨⑾闵袂樽匀舻貖A菜吃飯，星也吃了一口，卻不料辣勁發(fā)作，胃里一陣絞痛，嘴里險些噴出火來。阿香見他狼狽的樣子，笑著說道：“酒最解辣，你要不要喝點？”

    “我不……”星連話都說不利索，只好用手給舌頭扇風降溫，直到阿香出門給他端回來一杯熱水，他喝下去之后才把話說完整，“我從來不喝酒?！?/br>
    阿香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抽出一張遞給他：“現(xiàn)在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

    “我說過，我叫星，冥王星的星。”

    “別扯了，我是說真實姓名?！?/br>
    “萍水相逢，問那么清楚干什么？難道你還想改嫁給我？”

    “我不喜歡你這樣?！卑⑾惆櫭嫉?，“我這么幫你，你還是對我遮遮掩掩，太沒有良心了?！?/br>
    星腸胃絞痛的感覺也慢慢平復，他用紙巾擦掉額頭的冷汗：“也許你把我送到風波鎮(zhèn)上的時候，我會告訴你?！?/br>
    “其實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對你說不定有好處?！卑⑾阏酒饋?，死死地盯著他看，仿佛他臉上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星忽然感覺到眼前發(fā)黑，身子一晃，若非用力抓住桌腿，險些就栽倒在地。他立即省悟過來，暗知不好，卻仍然面不改色，使勁穩(wěn)住身形，努力把目光聚集在阿香的臉上：“難怪菜燒得那么辣，原來就是為了要我喝水，水里加了料？感覺勁道不夠啊?！?/br>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卑⑾阋娝@副嬉笑如常的神色，不敢輕舉妄動，臉上又綻開笑容，“你現(xiàn)在就想走嗎？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走吧?！毙抢^續(xù)強撐著涎皮賴臉的模樣，“最好到風波鎮(zhèn)一起睡?！?/br>
    “對不起，我不是那種人。”阿香冷冷道，把杯子攥在手里，像是要拋在地上。

    “你倒是可以試一試，”星站起來，手插進包里，“誰進來我就打死誰?！?/br>
    “你有槍？”阿香看著他的包，“我不信?！?/br>
    “不信的話可以試一試?！毙桥擦伺材_步，“難道你們不知道，迷藥這種東西無非就是些麻醉劑，屬于化學藥品，保質期極其有限。你們下的藥大概是過期了，對我不太起作用。”

    “哪有什么藥？你又多心了?！卑⑾阈χf道。

    “現(xiàn)在我要從這里走出去?！毙谴舐暫暗溃胺凑沂琴v命一條，大不了魚死網破?！?/br>
    他開了門。院子里果然散落著五六個人，他們形態(tài)各異，神情尷尬，或站或蹲，有的看天，有的吹口哨，都擺出一副看熱鬧的與己無關的姿態(tài)。只有雪，仍在無聲無息地飄落。

    馬正在院子里吃草。星對坐在屋子里的阿香說道：“我的阿香姐，吃飽喝足，快點上路吧。”

    阿香的臉漲得通紅，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冷笑了一聲去解馬繩。星朝用木樁封緊的大門走去，兩扇刷了朱紅油漆的仿古大門在拔掉門閂后被風撞開，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鋪展在星的面前。

    “挺住?！毙菍ψ约赫f。

    一陣旋風席卷了雪地，掀起漫天雪塵，撲在他的身上。他感覺自己像風暴中的最后一片枯葉，終于被吹離了枝頭，往無法估算的方向飛去，在無數(shù)次的反轉之中，落在了雪地上。

    白色的雪里，有著這世上最深重的黑暗。

    第三十七章

    星醒過來，這黑暗仍在持續(xù)。

    率先復蘇的是嗅覺，空氣中的陰霉和酸腐刺激著星的鼻黏膜，使他連續(xù)打了好幾個噴嚏，身體不受控制地懸浮搖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置身于半空之中，已經麻木的手臂證明他已經被牢牢捆住。最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也被封了起來。

    空間感和視覺的復蘇起始于一道光。這道光在濃墨般的黑暗中扯開一條豁口，又很快閉合。光束很快消失，屋子卻亮了些，原來是有人帶進來一盞應急燈。

    這應該是個用于存儲糧食的地窖，墻角堆放的紅薯和白菜在濃稠的空氣中腐爛發(fā)酵，分解出使人暈眩的二氧化碳。進來的人都捂著鼻子站在陰影中，只有一個拄著拐的人跳到星的面前，指著自己豁掉門牙的嘴問：“認不認識我？認不認識我？”

    星沒有說話。

    “大丫頭，他嘴上貼著膠布，怎么回答你？”后面一個人嘲笑著說道。

    張善武這才明白過來，撕掉星嘴上的膠布問：“怎么樣？還想不想跑了？”

    先前在廚房里掌勺的胖廚師咳嗽了兩聲，張善武立刻就彎腰退到后面。胖廚師兩只手背在身后，很有威嚴地審問他：“你叫莊生？”

    星垂著腦袋，繼續(xù)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