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德爾森不見你？”

    距崔倫狄事件一周后，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滄沐約萊克斯一起喝茶。卡蒂奇的后院有個休憩亭，此時正春意盎然，陽光明媚，微風(fēng)習(xí)習(xí)，到處一派清新，令人心曠神怡。

    多日不見，兩人一時有些尷尬，相互招呼后默默喝茶吃點心。后來萊克斯問起今后的打算，滄沐才打開話匣子。

    “是的，我去找他，他不見。我在辦公室、餐廳、他的臥室門口等他，總等不著。顯然在避開我?！?/br>
    “你是不是想走？”

    “當然。”滄沐當即回答。

    “那難怪?！?/br>
    “我知道他不想我走，為了讓我自在點，他不限制我和外界的聯(lián)系了?？墒牵职盐业纳矸葑C明拿走了。”

    “毫無成長啊……”萊克斯聳肩，表示愛莫能助?！拔矣帜茏鍪裁茨兀俊?/br>
    “聽我發(fā)牢sao。你也只能幫這點忙了，‘密謀之外’的朋友。”

    “別提了，我心都傷透了?！?/br>
    “邁克也是。懷安先生說這事兒只有幾個人知道，清廷那邊不必說，她早就暗中集結(jié)了一批人，卡蒂奇這邊就是懷安、執(zhí)事、女仆長，以及懷安的直系部下。邁克非常難過?！?/br>
    “我也很難過，只是……”父親與崔倫狄的勾結(jié)，萊克斯不可能不受牽連，但一切已塵埃落定，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于是他轉(zhuǎn)換了話題：“那你去哪兒呢？回谷灃嗎？”

    “嗯，先回去把我母親好好安葬。清廷說已經(jīng)準備好了，我找德爾森就是要告訴他這個?！?/br>
    “你還回來嗎？”

    “不?！?/br>
    聽了她的回答，萊克斯突兀地停頓了一下，問：“你打算繼承谷灃嗎？”

    滄沐莫名其妙：“不啊？怎么可能？我千辛萬苦遠離的深潭，能傻了吧唧地主動往里跳？”甚至對他的疑問表示鄙夷。

    萊克斯無言，她這是真憋瘋了，什么詞都往外蹦。只是看著斬釘截鐵的滄沐，他悄悄松了口氣。

    這周萊克斯沒閑著。除了收拾父親留下的爛攤子，恢復(fù)與卡蒂奇的生意上的合作，修復(fù)關(guān)系，他還抽空去了趟谷灃。德爾森不介意盧內(nèi)奧繼續(xù)與谷灃直接來往，只要求業(yè)務(wù)上與卡蒂奇有所區(qū)分，萊克斯就是為了和清廷談新業(yè)務(wù)去的。

    谷灃當前尚未公布新首領(lǐng)，萊克斯本可以不必cao之過急，但他的內(nèi)心有股莫名的迫切和渴望。他想盡快再次見到那個騙過了崔倫狄，也騙過了他的女人。

    在那次會談中，他們聊到了滄沐，清廷說因為德爾森拒絕對話，滄沐回不了燕代。

    “這樣下去將不能完成夫人的葬禮，也不能得到滄沐放棄繼承首領(lǐng)之位的承諾?！?/br>
    “谷灃又不是世襲，需要承諾嗎？”

    “我當時以她的名頭籠聚了好些人，大部分人以為她要回來當首領(lǐng)?！?/br>
    “你就這么肯定她會拒絕？”

    “是的，據(jù)我所知，她對此完全不感興趣?！?/br>
    萊克斯半開玩笑道：“萬一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事件，她想了呢？”說著捉弄似地看向清廷。

    不過一句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玩笑，他以為她會一笑而過，可相反，清廷異常嚴肅，完全笑不起來，萊克斯甚至在對面那個令他心動的女人的神情里，看到了陰冷和狠厲。

    正是這次會面，萊克斯完全理解了清廷的野心，也徹底承認了她具備成為谷灃首領(lǐng)的品質(zhì)。

    可是不至于吧，她會為了首領(lǐng)之位除掉昔日好友嗎？清廷雖然下意識向假想的對手露出了獠牙，但在萊克斯驚訝的目光下，她回過神來，頗感自責(zé)地微微垂了頭，然后看向窗外。

    “我也不知道……我會怎么做。”她像是回答萊克斯，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滄沐還在苦惱怎么了斷與德爾森的關(guān)系，怎么離開卡蒂奇，全然不知只要她的念頭有過哪怕一刻的動搖，就可能引向完全不同的結(jié)局。

    在萊克斯的眼里，她就是純白的天使，是知曉了黑暗、欲望、背叛、欺騙、猜忌等等負面存在后，仍能保持純潔心靈的天使。能有這樣一位天使般的女孩陪伴左右，將是多么幸運啊。德爾森迷戀的，就是她為他帶去救贖的可能性吧。

    可滄沐不是天使，而是人；她也不是圣女，而是普通人；她不想懸壺濟世，只想過自己的生活。

    所以，德爾森啊，你大概……無緣擁有這只天使了。放手吧，讓她飛吧，說不定在自由的天空下，反而能誕生一顆接受你的心。

    之后萊克斯和滄沐聊起嘉內(nèi)莉，說她在公司設(shè)立了一個部落開發(fā)版塊，專門負責(zé)對桑切蘭境內(nèi)各部落的開發(fā)和保護。

    “說與其看著他們被開發(fā)而束手無策，不如自己親自來做?！?/br>
    滄沐對此由衷地敬佩，她知道兼顧商業(yè)收益和文化保護是條多么艱辛的路，而一旦走通，將會產(chǎn)生多么重大的意義，因此她打從心底里盼望嘉內(nèi)莉的成功。

    “那你呢？”滄沐問萊克斯。

    “我？”

    “你今后的打算?！?/br>
    “自然是繼承盧內(nèi)奧?！比R克斯不假思索道，過會兒又說，“不過我?guī)缀跛銓嵸|(zhì)上繼承了?！?/br>
    “哦？”

    “父親與國外的家族勾結(jié)企圖整垮桑切蘭的家族一事，對他的聲譽造成了不可逆轉(zhuǎn)的影響，要不是母親和米蘭達的協(xié)助，和岱卜西家族的支持，盧內(nèi)奧都不知該何去何從了?！?/br>
    “你不是跟德爾森和好了嗎？”

    “是啊，所以岱卜西家族才支持我們啊。短時間內(nèi)我們跟卡蒂奇家族是不可能恢復(fù)成以前那樣的關(guān)系了?！?/br>
    滄沐略帶同情地看著萊克斯，看得對方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別這么看我啊，要是被德爾森誤會我就真完了?！?/br>
    “怎么可能，誰不知道你喜歡清廷??？”

    萊克斯一驚：“?。靠吹贸鰜?？”

    “哼哼，怎么會以為看不出來？”滄沐嘲笑他，接著問，“你母親知道嗎？”

    “知不知道已經(jīng)不重要了。母親還是住在米蘭達的別墅里，基本上不回家，父親呢也回了鄉(xiāng)下，他們早就不管我了。”

    “那你會跟清廷結(jié)婚嗎？”

    萊克斯張了嘴，沒立即說話，后來他聳聳肩，笑道：“還沒有兩個家族首領(lǐng)結(jié)婚的先例。”

    滄沐剛想打趣從你們開始就有了，但一想到婚姻可能給家族帶去的影響和變化，就不禁對那前途未卜的未來感到沉重，于是她笑笑，把不合時宜的玩笑話隨茶水一同咽進了肚里。

    又過了幾天，德爾森還是老樣子，滄沐心急如焚。如果不是急著為母親重新入葬，她可以一直等，直到德爾森接受現(xiàn)實，可大事當頭，她沒有那么多時間。

    既然等待“開不了窗”，她就只能宣稱要“撞開門”了。

    這天天剛亮，德爾森到監(jiān)控室查看滄沐的行蹤。她沒在房里了，記錄顯示她一大早出了門，往西北面那片湖去了。

    又是拖延了離別的一天。

    正想著如何度過今天，卻被屏幕里一個女仆的舉動吸引了注意。她在滄沐的床頭柜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看過內(nèi)容后突然驚慌地跑了出去。

    德爾森的心中升起了強烈的不安，他急忙趕去樓下。在過道里，女仆正把紙條給執(zhí)事看，德爾森沖上前一把奪過紙條，上面赫然寫著：“拜貴府首領(lǐng)所賜，我對生已沒有了渴望，請向貴府首領(lǐng)匯報，把我葬在母親身邊?！?/br>
    德爾森突然想起來，曾經(jīng)滄沐為了回家，跳過那片湖。那時可以做，想必現(xiàn)在也做得出。

    “為什么……”德爾森的臉皺在了一起，分不清是生氣還是難過。他捏緊紙條，吩咐道：“備車，去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