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張弛摸著下巴試探:“要是那個人跟小茉莉聊了……” “他也得有那個本事?!?/br> - 裴頌一回到家,就看到有個人在沙發(fā)上坐著。 天色有些暗了,趙旻沒開燈,她肩膀本身就窄,看上去孤零零的。 裴頌順手摁了下燈的開關(guān)。 趙旻掃他一眼:“你還知道回來?!?/br> “這句話好像應(yīng)該我跟你說吧,大忙人,趙女士?!迸犴灧畔聲?,踩了雙拖鞋,直奔冰箱找水喝。 他打開冰箱,拿了兩瓶礦泉水,一瓶放在趙旻面前上,自己擰開一瓶,灌了幾口。 趙旻沒動,只是盯著他,語氣不滿道:“你就不能放溫了再喝?” 裴頌頓了下,放下水瓶,手懶散地搭在餐桌旁,回了句:“您就不能好好說話?這么久沒見,見面就訓人,這可不利于母子關(guān)系?!?/br> 趙旻被他氣笑了,這才正眼看他,發(fā)現(xiàn)他上半身校服,下半身運動短褲,一截好看精健的小腿在吊兒郎當?shù)叵够巍?/br> “這才四月,你就那么燥熱?”趙旻打量他的裝束。 裴頌順著她開玩笑道:“青春期嘛?!?/br> 趙旻嘆了口氣:“一中就不會允許學生這么穿?!?/br> 市一中有一條很出名的校規(guī),校服必須穿一整套。很多家長以這個為榮,提起時不無驕傲。 不過,一中的學生也不全是書呆子,很多人會在校服以外的配飾上下功夫,比如鞋,書包,手機。比如張弛,除了校服以外,從頭到腳能有小三萬。 裴頌暗笑怎么穿著都能扯到學校上去,他沒所謂地說:“這有什么關(guān)系。” “怎么能沒關(guān)系,什么叫沒關(guān)系?你看看你,現(xiàn)在成什么樣了?” 裴頌低頭看了看自己,無奈道:“我成什么樣了?!?/br> “自從轉(zhuǎn)到八中以后,你干過一件正事沒?” 裴頌心想他跟趙旻都多久沒見了,怎么一上來就劈頭蓋臉說他。 “您說說,我怎么沒干正事?” “那個籃球賽,你是不是參加了?” 裴頌聳了聳肩,表示肯定。 他笑了下:“沒想到,您還挺關(guān)心我的,我以為你忘了還有個兒子?!?/br> 趙旻哼笑一聲,把手機屏幕在裴頌眼前亮了一下。那是那條關(guān)于籃球聯(lián)賽的新聞報道。 “要不是你小姨看見你的照片發(fā)我,我都不知道你還在瞎搞這些?!?/br> 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 趙旻提醒他:“已經(jīng)高二下學期了,怎么還分不清重點?你要不要去看看一中的學生在干什么?” 裴頌似笑非笑:“一中的學生也參加這個聯(lián)賽了?!?/br> 趙旻已經(jīng)被他氣得忘了要說什么,只能把手機重重地扣在桌上。 眼前的裴頌正把玩手里的礦泉水瓶,手指修長,干凈清瘦。 裴頌就是這樣,在她面前永遠是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無論跟他說什么正事,講什么大道理,他都能四兩撥千斤,滿不在乎地嗆回來。 “我不管一中學生有沒有參加,你是我兒子,我只關(guān)心你?!?/br> “關(guān)心我?”裴頌哼笑了一聲,像是自嘲,“要不要看看成績再說話?!?/br> 趙旻擺了擺手,她并不想看:“八中的成績有什么可比性。” 裴頌本來想告訴她,八中上次考試用的是幾大名校聯(lián)合出題的卷子,分數(shù)出來后,他在八中是斷層第一。他也找張弛了解過一中的情況了,他這個成績,在一中能排進年級前十,跟他轉(zhuǎn)學前的成績相近。 不過聽她這么說,他沒所謂地笑了下,覺得挺沒勁的,就什么也沒提。 他輕撓了下臉頰,掀起眼皮:“您想說什么就說吧?!?/br> “現(xiàn)在,一共有兩條路,一中是回不去了,但交大附中還有機會。交大附中雖然這兩年不如一中,但整體實力還是不錯的。下學期開學轉(zhuǎn)進去,應(yīng)該還來得及?!?/br> 裴頌今天聽見交大附中就不爽。 “您當我旅游呢?高中三年,一年換個學校?”裴頌漫不經(jīng)心地晃著腿,“再說了,我是什么絕癥晚期么,還應(yīng)該來得及?!?/br> “你別跟我貧嘴?!壁w旻說。 他想都沒想就問:“交大附中不考慮,另一條呢?” “第二條路,不折騰了,直接出國讀本科?!?/br> 其實,裴頌早就應(yīng)該猜到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在八中挺好的,高考不會耽誤。” 趙旻卻不這么覺得:“這不是你個人意愿能完成的事,八中那么多老師,拉出來哪個能跟一中的老師比?你再這樣聽不進去勸,這輩子就毀了?!?/br> “是我聽不進勸,還是您聽不進勸?”他沒忍住,聲音提高了一些。 裴頌想借著這句話點醒趙旻,可趙旻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地說:“想去美國,還是英國?我跟我老同學都咨詢好了,要是想好了去,今年暑假就要準備申請材料,開始準備考雅思了?!?/br> “我現(xiàn)在,非得出國么?”裴頌把礦泉水瓶從左手扔到右手里。 “你覺得在八中,能考上什么國內(nèi)的好大學嗎?如果在一中,我還可以尊重你的意愿,但是現(xiàn)在,只有出國這條路可以走了?!?/br> 裴頌垂著目光,很輕微地笑了一下,甚至都看不出他是在笑:“就是不相信我唄?!?/br> “以前相信你,你把自己作到八中了,你讓我還怎么相信你?” 裴頌把礦泉水瓶重重地放在茶幾上,問出了那個一直避開的話題:“好,那就當我要出國。留學的費用,誰出?我爸么?” 趙旻愣了一下,遲滯地答:“他是你爸,供你讀書是理所當然的?!?/br> “您跟他說的嗎?他同意嗎?” “他……”趙旻眼神閃爍,很快岔開話題,“錢的事你不用擔心,讓你出國讀書,咱們家還是有這個實力的。到時候,再給你買輛車,出行也方便。” “讓我猜猜,您是去求他的,對嗎?” 趙旻沒有說話。 裴頌雙臂撐著桌子,俯身盯著趙旻,眼神幽深而冰冷:“媽,難道我以后就要過舔著臉跟他要錢的生活嗎?” “他是你爸……”趙旻重復著這句話。 “我寧愿沒有這個爸!”裴頌低吼一聲。 盤踞在心底的憤怒終于迸發(fā),他說完,陷進沙發(fā)里,雙手緊握抵在腦門,手背上的青筋也憤怒地清晰凸顯,一下一下跳著。 屋子里陷入沉默。 許久,裴頌摁下狂跳的心臟,抬頭才發(fā)現(xiàn)趙旻臉頰有些泛紅,他聲音驟然一緊:“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趙旻沒有講話。 “他這是家暴!” 不止一次,對他,對他的母親。 就是因為有這樣一個父親,他才學會斂起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上去冷淡且無所謂。 可現(xiàn)在,他不能再忍下去了。 趙旻卻搖頭,做了個深呼吸:“我們今天聊的是你將來的事,不說他了。只要你答應(yīng)去上學,其它的媽都可以搞定。” 裴頌抓了兩把頭發(fā),仰靠在沙發(fā)上,急促地喘著氣。 “在八中,高考成績出色就有獎金,我可以自己賺錢,我可以不靠他?!迸犴灨w旻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你好好的。” 趙旻忍著眼淚搖頭。 朋友的孩子出國,每個月生活費都在十萬上下。他們家雖然是自己打拼起來的,苦過,但近十年,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一直不差,她自然也不想讓裴頌未來過得太委屈。 裴頌忍不住了,聲音啞啞地質(zhì)問:“那我要是出國了,你怎么辦?” 趙旻調(diào)整好情緒,盡量語氣如常:“我就跟你爸照常生活,有空的話,我們飛過去看你……” 裴頌打斷她,擰著眉,咽了口腥咸的口水,問:“照常生活,怎么照常生活?媽,我爸在外面有人,你知道嗎?” 趙旻兩眼泛紅,緩緩抬起頭,慢動作一般,吃驚地盯著裴頌,好像什么秘密被戳破了一般。 裴頌讀懂了她的表情語言,他垂下手,嗓子有點發(fā)干,機械地問:“你知道?” 空氣仿佛凝固了。 裴頌的胸腔劇烈地震動著,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一下一下,鑿得他生疼。 他一直以為趙旻是不知道的。 他們彼此都守護著這個秘密,不想讓對方受傷害。 窗外只剩一線天光,猶如他的內(nèi)心,暗沉而壓抑。 裴頌陷在沙發(fā)里,半晌,才開口說話,聲音低得像烏云壓頂?shù)陌道祝骸澳氵@樣,讓我怎么走?” “這都是大人的事情,我們會解決的?!?/br> “那你告訴我,怎么解決,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你怎么解決,繼續(xù)躲著他?你不回這個家,我知道這里住的都是老街坊老鄰居,你怕閑言碎語,可是京江公館那個家,你不是也不愿意回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都在小姨家住著么,你以為你說自己忙,我就真的信了?” 趙旻不再反駁,只是盯著某處,眼神像是放空了一樣。 “媽,我們過自己的生活,不好嗎?”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年沒在公司了……”趙旻哽咽,停了會兒,才接著說,“自從我不在公司之后,很多事就不經(jīng)手了,我也是用了很長時間才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了,還有一些投資項目和資產(chǎn),但都不在他名下。如果這個家還在,他就必須承擔家里的責任,一旦離婚,我不知道我還能給你些什么?!?/br> 裴頌只覺得太陽xue的青筋在突突亂跳,他冷笑一聲:“這樣的人,你還指望他什么?” “你是他兒子,他總不會對你太差?!?/br> “是么,我怎么沒覺得享受過這項特權(quán)呢?”裴頌低頭用腳點著地面,像想起什么似的,語氣嘲諷道,“想起來了,還是有的,我這兒有他一張卡?!?/br> 裴頌想起來,那張卡是裴文遠扔給他的,像丟垃圾一樣。 那張卡額度很高,拿到那張卡的當天下午,他就去刷了兩雙價格不菲的鞋。 “他應(yīng)該跟你說過,讓我別亂刷吧?不好意思,他的話我聽不進去?!迸犴炗喙鈷叩搅怂男希麚P著下巴,嘴角不經(jīng)意地提了下,“我故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