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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地鬼魂眾多，長年以來嬰魂離不開此處，被梅夫人埋在柳樹底下，雖散不去，但也走不開。

    明玄很是心疼，溫聲詢問，閻王大人是不是能網(wǎng)開一面，讓這些小朋友有機會再入輪回。

    言不殤笑了笑：「本就是我該做的事。」他說，「不是你的責任?！固釤粢?，他從旁邊取了根竹枝，綁上紅布，又從口袋內(nèi)掏出紙燈籠，往里吹了一口氣，紙燈籠鼓脹而起，言不殤一彈指，里頭便多了一絲紅光。

    言不殤將竹枝燈籠遞給顏以安。

    「來，給你?！寡圆粴懻f，「這盞燈是引魂燈，你好好拿著，不要讓它熄滅，帶著祂們離開村子，只到村門口外就行了。」

    「為什么？」顏以安問，問題簡短，但閻王能聽懂，他想問的是為何一群孩子出不去。

    「這里的地域太特殊，魂魄出不去，所以祂們困在這里?！寡圆粴懡忉尩?，「你只要牽出這個村莊門口，鬼差就會來收魂，你把燈丟著就可以走了，不可以回頭。」只要一回頭，就會被鬼差當成也已經(jīng)死去的亡魂，一起牽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顏以安點頭，看向地上還在呼吸的尸體。

    「我會好好安葬梅夫人?！寡圆粴懽⒁獾筋佉园驳囊暰€，「快去吧，在午夜之前把祂們送出去?！故c過后，陰氣太重，他怕依照顏以安的能力，沒辦法衝破來自上游家族的屏障。

    顏以安走了，跟著舉著紅布條的明玄。

    言不殤回過頭來看著留下來的梅若瑩還有梅若芳。

    「你要留著嗎？」言不殤笑笑問祂，「你要是不想走，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br>
    梅若瑩搖頭，溫柔看著地上的母親。

    梅若芳閉上眼睛，不說話了，她的魂魄跟這塊rou綁在一起，她離不開這理。沒辦法下去。只要這世界上還有一塊「梅若瑩」的rou體，她就也一直在這里。

    「好吧，那你們要好好做伴喔?！寡圆粴懶α耍テ餽ou塊，把rou塊全都往棺材里扔，也不管里頭是不是有積水，或是以前的爛rou。

    梅若芳惡狠狠地盯著言不殤，「我就等著看你怎么跟世人交代！」

    言不殤輕松笑笑，「人世無常啊人世無常?！顾柭柤?，朝柳樹招了招手，又向著漆黑一片的山林微微躬身行禮，才轉(zhuǎn)身離開。

    「天很藍、云很白、人生好難——」

    ＊

    顏以安在前頭，明玄跟在后頭?；隉舻墓饩€昏暗，明玄沒有回頭，卻也能聽見背后低微的腳步聲，摩擦聲。

    可見那群孩子有好好跟上來。

    明玄有些放心了，和顏以安來到村口，顏以安將燈靠在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玄總感覺顏以安有些戀眷不捨，不單只現(xiàn)在，在更之前，提著燈前行時，青年的步伐緩慢，比起體恤那些走不快的嬰魂，更像是想無限拉長這段中有盡頭的路程。

    「……」明玄皺了皺眉頭，突然知道為什么言不殤要自己也跟著顏以安過來：「……你回來。」他說。上前幾步，按著對方的肩膀，讓人轉(zhuǎn)回身。

    顏以安倒是聽話，順著明玄的力道轉(zhuǎn)身。垂下眼對上無明道人略帶憂慮的眼神。

    「走吧?！姑餍芘伦约阂晦D(zhuǎn)身，那陰陽不分的小鬼就會馬上掉頭跑往幽冥的鬼路。如今陰府沒有等著他帶回凡塵的小公主，他無所留戀，也許這么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

    他抓著顏以安的手，背對著往村里退。

    顏以安沉默看著對方，嘴角驀地勾起了輕微到幾乎無法看見的弧度，「走了?！顾f，學著明玄方才的動作，讓他轉(zhuǎn)身好好走路。

    「你不能跟著去，知道嗎？」明玄還是很擔心。抓著顏以安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算那地方再讓人心安都不能過去。」

    「……好。」顏以安沉默了片刻，低聲保證，兩人就這么維持著有些彆扭的姿勢回到了飯店。

    才剛踏入大門，迎面而來的，就是乙班小公主還有鍋子班長的擁抱。

    呼。

    明玄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這兩人大概是顏小瘋子對這人間的最后牽連，如今回到這里，人也見到了，就不用再擔心顏以安再返身回歸幽冥。

    他識相地退開，卻被顏以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以安？」明玄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小公主跟班長兩個一左一右抱住了。

    「欸？」

    「辛苦了?！?/br>
    「多謝。」

    花公主和鍋子班長珍重道謝。

    ＊

    隔天一早，顏以安沒有醒來，躺在床上縮成一顆球，包裹著被子不想起。

    明玄被花景蘭分派了去叫人起床的任務，來到房間就看見畏光的魚乾。

    「喂，你們要回去了?！姑餍チ寺?，他這兩天都睡在別處，不知道道觀里的東西會不會亂成一團。

    「快起床?！?/br>
    顏以安嗯了聲，翻身繼續(xù)睡。

    「快起床了，不然你要留在這里嗎？」他知道這青年疲倦，昨天晚上他們送魂離開，牽著一群小嬰孩，從村里走到村外，瑩藍色的燈火指引道路，大紅色的布幔在夜空中翻捲，雖然很像神經(jīng)病，但顏以安一點都不在意。

    明玄可以感覺到，比起人，顏以安更喜歡鬼，比起成年的鬼，顏以安對幼小的鬼會更和善。

    不然為什么他會聽見顏以安對著那群孩子輕聲唱兒歌？

    他叫了幾次，實在沒辦法，只好過去，要把人的被子扯起來。

    「這是什么?！姑餍读艘幌?。

    只見顏以安緊握的手掌心里抓著一個香包，他很眼熟的東西。

    「他怎么把那東西抓在手里啊?！姑餍唤?，跑下去找監(jiān)護人，鍋子跟花，兩人在旅館大廳清點人數(shù)，確保昨晚送魂儀式?jīng)]有把任何一個乙班學子跟著一起送離陽間。

    花景蘭喔了聲，「沒有啦，他每次睡覺都想抓著什么，我們怕他抓傷自己，就塞進去了……咦？鍋鍋，你今天有塞嗎？」

    郭境搖頭。

    兩人對視一眼，臉上同時浮現(xiàn)喜意，衝上樓去，打開房門。

    顏以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了，還對著天花板打招呼：「早安……」

    「以安，若瑩小姐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喔?！寡圆粴懱嵝阉?/br>
    顏以安喔了聲，繼續(xù)穿好衣服，然后把手里的香包別到自己的包上。

    花景蘭投了一個恭喜的眼神給明玄，「太好了，你被劃進以安的地盤了?！?/br>
    明玄一愣，「什么東西？」什么地盤？

    「以安有個小習慣，會把自己認定的東西劃進自己的地盤里?！?/br>
    「郭境、景藍，早安。」顏以安梳洗完畢，用平板嗓音打招呼。

    「早安啊以安！」

    「玄，早安?！诡佉园厕D(zhuǎn)向明玄。

    「呃……早？」明玄完全不明白這當中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人間了，可以喊全名沒有關係……」

    只有言不殤很不滿，「那我呢！」

    顏以安唔了一聲，「……早。」

    高下立判。

    明玄感覺自己好像搞清楚了什么顏以安的規(guī)律。

    ＊

    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乙班一群人手上提著大包小包，依依不捨地說再見，村子里的老人家跑出來跟幾個年輕人揮手說掰掰。

    明玄稍早一點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幾人道別過了，急著回去照顧自己的道觀。

    走前，郭境拉住他，上下看了看明玄，將手上的東西塞進明玄手里，「這給你?！?/br>
    明玄一愣，手里的東西是一張紙條，上面蓋了個印子，印子上寫了個「虢」字，「這是……」

    「那張名片是景藍給你的，這東西是我給你的?！构痴f，「我跟陰間符咒什么的不熟，但對人間的稍有了解?！?/br>
    「啊？」

    「你就當作是護身符吧?！构承α诵Γ骸溉绻腥苏夷懵闊?，就把這張字條給對方看，能保你安全。」

    明玄看著手里的東西，有些摸不著頭緒，但還是收了下來，「但為什么……」

    「這世間有個家族，隻手遮天，于天無法窺見，于地無法知命，是法外之地，毫無道理?！构痴f。

    明玄一愣，閉上嘴。

    這話，不久前似乎也才從閻王口里聽過。

    「你是以安的朋友，我希望你在紅塵當中能過得舒心一些?！?/br>
    ＊

    言不殤跟著一起去蹭車，坐在后排座位上，看著小山村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們呢？」顏以安問。

    「一個說要留著陪她媽，一個走不了?！寡圆粴懞荛_心，了結(jié)陰間一樁陳年舊案，實在爽快。

    一個搶走自己身體的母親，說要陪？

    顏以安就算再不盡人情也不覺得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山神會怎么樣？」他不在意，但明玄好像很在意的樣子。

    「你想知道的還真多?！寡圆粴懶α艘幌拢覆贿^回答你也沒什么關係，可能會打掉幾年道行吧?！?/br>
    「……那……」

    「以安，以安，想不想知道一件事情?！寡圆粴懻f，不等顏以安答應，馬上翻開自己的生死簿。

    顏以安的心頭跳了兩下。

    「你的命，本來只能活到六歲喔。」

    言不殤朗聲笑笑，顏以安沉默片刻。最后點頭。

    「我知道?！挂驗槟潜K引魂燈他很熟悉。

    「很久以前，有人把我從那處帶了回來?！?/br>
    ——你別說話，從這里一路走到底。不要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