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上)死生有命
不殤閻王雖然長他們幾歲,但畢竟是做王的人,很知道如何攏絡(luò)人心,很快就跟乙班的學(xué)生們勾肩搭背,好似已經(jīng)相識十馀年,一群學(xué)生們拉著言不殤逛街買點心。熱鬧的旅店大廳一下子清靜了起來。明玄暫且沒事做,出了門就看見花景蘭跟郭境還在低聲聊些什么 花景蘭一看到他就打了招呼,說他怕言不殤一個人管不了這么多小朋友,要跟著去看一下那群小鬼在搞什么,就這樣把郭境留給明玄。 「呃……」對這個跟他說過話的青年,明玄不太知道花景蘭幫他們製造獨處機會是為了什么。 郭境看上去是個比顏以安花景蘭還要矮小的青少年,戴著副眼鏡,方才管著一群學(xué)生的樣子雖然有些力不從心,但小朋友終歸是會聽話。如今沒了學(xué)生,郭境也安靜下來,確實比看上去的沉穩(wěn)許多。 明玄不知道能說什么,只好閉嘴等著。 郭境看了一眼手機螢?zāi)?,將之收起,朝他鄭重點了頭,「昨夜的事,多謝你了。幸好有你平安把以安和景藍帶回來。」 乍聽如此認真的道謝,明玄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真的要說的話,其實都是顏以安的功勞吧。 明玄不著邊際地想。 「以安雖然『看得到』,但是相關(guān)知識很少?!构澈苡凶灾?,他跟花景蘭對顏以安來說都是瞎眼的人,顏以安的世界他們幫不上忙,所以只好假他人之手來保障友人的生命安全,盡可能想在他們不熟悉的地方護他周全。 「我稍微查過一點書,你們想要牽人回來,就得『下去』?!构痴f,「景藍也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所以不用擔(dān)心我把你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br> 明玄點頭,第一次覺得顏以安可以認識這兩個人可能是上輩子燒了什么好香或是拯救世界。就明玄這些活過來的年歲里面,大多數(shù)人對于跟自己不同的異類總是特別排斥,很少能像郭境花景蘭這樣全盤接受,全盤接受就算了,還冒著被當(dāng)成智障神經(jīng)病的風(fēng)險拜託別人幫忙看顧他們的友人。 「以安自己因為很多原因,常常不小心就走到很容易死的地方,這點我跟景藍都很擔(dān)心?!构痴f,身為小鍋子班長,當(dāng)初早在入學(xué)前一個禮拜就已經(jīng)查好了全班同學(xué)的資料,就為了確保沒有任何人能禍害到他們?nèi)齻€人之間穩(wěn)固脆弱的三角。 就如同他所想像,乙班的各位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跟他們?nèi)齻€很合得來,不會有誰特別想去排擠誰,只要多防范經(jīng)常衰到會死的同學(xué),他們?nèi)齻€就可以過完安穩(wěn)的學(xué)子生涯。 「……你說他要去死,我攔不住,就是因為這樣?」 郭境點頭,顏以安有不少前科,「以安似乎沒辦法理解死掉是怎么一回事,在他的腦袋里面,非黑即白,不是存在就是消失,不是有就是無,雖然對我們來說也一樣,非生即死?!?/br> 「但對以安來說,眼見為憑,只要還能看見,就等于還『活著』?!?/br> 說到這里,明玄大致也懂,對常人來說,非死即生、非生即死,但是顏以安的眼里,死掉的人只是換成了另一種方式另一種狀態(tài)呈現(xiàn),就像水跟冰塊的差別。就只有如此,死活根本是一樣的東西。 「所以他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嗎?!姑餍了?,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 他也曾經(jīng)是天賦異稟的少年,跟鬼魄神仙妖魔鬼怪玩在一起,但通常沒有好后果,他的師公頻頻告誡,叫他分清楚人鬼分清楚生死,其他東西可以不要這么清楚沒關(guān)係,但是生死分界、陰陽兩隔,那是跨不過去的坎。 ——明仔,你是人,是人就得分生死人鬼。 ——你不知道自己死活也不知道自己人鬼,那你該往哪里去? 「所以我們才很感謝你,有你在,以安也許能分辨得更清楚自己該往哪去?!构痴f,遞給他一張名片:「這是我們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你有需要可以找我們……打電話過去的話,說要找我們?nèi)齻€其中一個都可以。他們會知道的。」 明玄低頭一看,是家公司的名稱,跟世界製藥大廠公司合作的企業(yè),就連明玄這樣不問世事的人,家里的跌打損傷藥膏都有打上這家企業(yè)的印子。一看就知道事業(yè)做多大。 「你……」 「這是景藍要給你的。」郭境叫對方不要太擔(dān)心,「他說你為這件事費了不少心力,就當(dāng)是心意。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出來,我們會盡量滿足。就算你不用,做個紀(jì)念也可以?!?/br> 作紀(jì)念…… 明玄嘴角抽動,到底是誰可以拿到這么大廠的老闆的名片當(dāng)紀(jì)念?是要他怎么樣? 不對,話又說回來,眼前這人也才十八歲啊。 「你……你也才……」才是個學(xué)生。 在明玄的腦袋里,學(xué)生就好好學(xué)習(xí),坐在課堂上,而不是在這里奔波忙碌,cao煩不該他們來cao煩的事物。 郭境笑笑,「這個問題已經(jīng)不少人跟我們說過了?!拐f他們太早長大,太像大人,太不像個孩子,像他們這個年紀(jì)的人,應(yīng)該要煩惱的是戀愛跟學(xué)業(yè),而不是生死和往、資金投注與家族紛爭。 「不過沒辦法,長了就長了,要退化也退化不回去?!?/br> * 顏以安醒過來時已經(jīng)下午了,天色早暗了下來,房內(nèi)窗簾拉起,只有他一個。 他一睜眼就習(xí)慣性地去找房間內(nèi)的第四個住戶,卻沒想到整個房間都沒有女鬼的身影。 他皺眉,不過沒有去細想。 就在他準(zhǔn)備下樓時,房門被拉開,走進來的是花景蘭一行人。 「以安!你醒了!」花景蘭發(fā)出驚喜的呼聲,跑上前給友人一個抱抱。 花景蘭背后還跟著言不殤跟郭境,明玄沒上來。 言不殤手里抱著路邊阿伯阿婆給的小吃,多半都是自己做的小點心,軟綿的口感,很好下口。 「來,以安,要吃嗎?」言不殤熟門熟路地挑起一塊雪花糕要往顏以安嘴里塞,被對方無情拒絕。 「哎,別這樣嘛?!寡园胂尚π?,也不在意,轉(zhuǎn)手把雪花糕送回自己嘴里,「先下去吃飽,晚點我們?nèi)ド⒉??!?/br> 「去哪?」顏以安問,目光看向花景蘭,「明玄呢?」 「他很好,我很好,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喔?!够ň疤m代為回答,對顏以安第一時間詢問明玄安好的行為非常滿意,要是放在以往,顏以安一定會先把他跟郭境都看過一輪,確定沒事之后才會管到其他人身上。 這次先關(guān)心明玄,可見顏以安有把明玄放在認識的人的位置,而不是路過的路人甲乙。顏小安停滯多年的人際關(guān)係終于又有了點進展。 顏以安點頭,又把目光投向言不殤。 言不殤福了福身子,「小的斗膽稟報,大王,您要找的鬼不在這個房間里。」 在言不殤說完這句話的瞬間,遠處驀地有雷鳴陣陣。不殤閻王吐了吐舌頭,「真是的,天條真是嚴(yán)格,裝裝樣子也不行?!?/br> 「什么?」顏以安問。 「喔,也沒什么,人家貴為閻王,對你一介平民自稱小的,已經(jīng)觸犯天條,我再繼續(xù)說下去,閃電就會下來打死你這個大逆不道的人類?!?/br> 幾人無語,這是什么爛的要死的邏輯?明明就是對方自己上門來討打。 言不殤無奈道,「這也沒辦法,打雷打不到我頭上來。」 顏以安眉頭皺了兩下,「我不是說這個。」 言不殤說:「你應(yīng)該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難得拿到這么好的東西,你既然沒在這個房間找到祂,那祂就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br> 「但是……」顏以安覺得這不可能。 郭境跟花景蘭接過言不殤手里的點心坐到旁邊去看戲,兩個人的談話內(nèi)容已經(jīng)超離現(xiàn)實世界的次元壁,朝著他們不懂的三度空間飛奔而去。 「我也知道不可能?!寡圆粴懙?,「死物枉死無神來領(lǐng),就只能待在這個房間里,哪里都去不了,那個女人離不開這里?!?/br> 顏以安點頭,相比之下,他沒有看過什么教科書或者陰陽眼訓(xùn)練守則或是相關(guān)知識,會知道這些,全都是他活過十幾年來的生活經(jīng)驗。 「用你的腦袋想想啊,這種情況只能有唯一解吧?!寡圆粴懻f,「一定是有人帶走,或是……某些人,讓祂可以離開了。」 「……」顏以安無法反駁,他剛剛才清醒,而他自己也知道,只要鍋子跟花都沒事,他可以睡很熟,睡到花景蘭都曾經(jīng)調(diào)侃他,說不定地震火災(zāi)都不知道要跑路。 「你也不用擺這種表情,先下去吃飯飯吧?!寡圆粴憮]手招呼眾人,才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把旅館變成自己的公館,「吃完帶你們?nèi)タ春每吹摹!?/br> 「我就不跟了?!构硴u搖頭。 顏以安往后看了一眼,花景蘭也跟著搖頭,「以安要加油喔!」 「你們……」顏以安有點困惑,平時都會跟著要來的兩個人,怎么突然就都不來了? 「你跟明玄一起去吧?」小花鍋子微微笑,把路過正好來喊他們下樓吃飯的無明道人抓過來推向顏以安。 「我們在這里,替你顧好這群小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