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溫淮把暖爐塞到他手中,順便捂住了他微涼的雙手。 林長辭回過神,見他手指上的傷口尚存了幾道,知曉這個人涂藥向來不細(xì)致,便搖搖頭,取出藥膏,把他的手托起來細(xì)細(xì)搽勻。 沿途不算顛簸,馬車?yán)锇舶察o靜的,溫淮任他擺弄,涂完后收回手來,左右打量了一下。 林長辭收起藥瓶,開口道:“你不好奇么?歸海宮中的那個人?” 溫淮默了默,如他所愿地低低問道:“那也是我?” 林長辭頷首道:“是你,也不全是你。” 溫淮于是不再說話,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fù)苤鴦λ?,等著林長辭的解釋。 林長辭看出他不太開心,細(xì)思片刻,猜他多半是因?yàn)椤皽鼗础眰俗约?,而自己還為“溫淮”說話而不悅,便問:“即便是你自己,也要生氣?” “當(dāng)然?!睖鼗椿羧晦D(zhuǎn)眸,沉沉地看著他的臉:“沒人可以那樣傷害你,就算是我也不行。” 林長辭避開他的目光,試探性地問:“……若有一日,為師不在了,你會讓自己變成那樣么?又或者,會恨為師拋下你么?” 他最后幾個字說得很輕,像是怕溫淮聽見,可溫淮又怎會聽不見? 師尊親口對“溫淮”說出了失望,溫淮同樣聽得清楚,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回答。 可他沒有回答。 果然如此,林長辭心底苦笑,溫淮不答,便是最好的回答——他一定會重蹈覆轍。 這樣的性子,他如何能放心得下呢? “溫淮?!绷珠L辭按住他撥弄劍穗的手,讓他看向自己,輕緩地問:“假若真有那日,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嗎?” 溫淮抿唇,默不作聲地靠上來,黑眸暗沉,圈住腰埋在他的懷中,似乎應(yīng)下了,又似乎沒出聲。 …… 二人回到聯(lián)盟時,附近巡查的若華趕了回來。 她行跡匆匆,衣擺有燎過的痕跡,膚色也黑了些,沖著林長辭見禮道:“師尊,平城可還好?” 林長辭道:“已有好轉(zhuǎn),你這是射落了流火回來?” 若華帶他們往殷懷昭的營帳走,嘆息著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昨日盟中修士不多,應(yīng)付有些支絀?!?/br> 林長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聯(lián)盟的營帳的確撤去了許多,問:“他們?nèi)チ撕翁???/br> “去幫忙了?!比羧A擦去額上汗珠,道:“其他幾座城出現(xiàn)了魔修的蹤影,單靠原先的巡邏分隊(duì)已忙不過來,于是加了些人手,還有些悄悄去幫南越鄰近的村子,近來抬出了不少焦黑的尸體,都遷到那邊埋了?!?/br> 她隨手一指,又嘆氣道:“這天真是一天一變,明明在臘月里,昨兒一破,徹底變成了日暮,也不知后面還要死多少人?!?/br> 林長辭亦是心中沉重,又聽她問道:“婉菁沒隨師尊回來么?” 溫淮替他答道:“平城缺不得修士,讓她暫駐一陣,師姐不必?fù)?dān)心?!?/br> 那小姑娘身上的魔氣還沒收斂干凈,若是回來,定會被若華察覺,她也怕師父擔(dān)心,故而托林長辭幫她找個借口。 到了盟主帳前,小廝行禮道:“長老請稍待,我家宗主有事在外,半刻便回?!?/br> 他本想請幾人進(jìn)帳等候,但林長辭擺手拒絕,他見附近有座山頭,正好可以登上去看看聯(lián)盟如今的營帳分布。 但上了山頭后,不須遠(yuǎn)眺,便能看到近處屋舍交縱,濃煙滾滾,凡人哭聲不斷,似是遭了流火侵襲。好些修士正從倒塌的屋舍下救人,順便防備著可能再度降臨的流火。再遠(yuǎn)一些,路邊倒著無人收殮的餓殍,尸體還未腐臭,瘦得令人揪心。 修士鎮(zhèn)守的地方尚且如此,其他更多沒有修士幫忙的地方又會如何? 溫淮緊了緊握劍的手,出聲道:“師尊,我去助他們?!?/br> 真是艱難的世道,若華目露不忍:“我也去?!?/br> 二人離開后沒多久,小廝來請林長辭:“長老,宗主已歸,可要現(xiàn)在前去議事?” 哭聲依舊在遙遙傳來,像是再不能忍受下去似的,林長辭硬起心腸,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隨小廝下了山。 殷懷昭已候在了議事堂,嘴唇微干,拂去身上黑灰,見人進(jìn)來,倉促對林長辭拱了拱手:“林長老?!?/br> 林長辭還了一禮,道:“林某長話短說,可否?” 殷懷昭做出“請”的手勢,替二人斟上茶,聽他開門見山道:“殷宗主可聽見了昨日天道之言?” “以血補(bǔ)天?”殷懷昭像是渴極,幾口喝完了茶,又續(xù)了一杯,邊飲邊道:“林長老還知道些別的什么?” 林長辭道:“補(bǔ)天所需之‘血’,我業(yè)已知曉,殷宗主應(yīng)當(dāng)也猜到了幾分?” 殷懷昭喝茶的動作一頓,隨后仰頭一飲而盡,手指在茶杯上摩挲。 片刻后,他低低嘆道:“蒼生黎民?!?/br> 血從何處而來?自然是生人。 上古未開混沌之時,以活人祭祀,祈求天道回應(yīng)之事并不罕見,但如今天下已開民智,修士們自覺倉廩實(shí)而知禮節(jié),除去魔修邪修,正道幾乎無人肯做這樣的事。 天道給出這樣的昭示,難道當(dāng)真山窮水盡了嗎? 殷懷昭心下沉重,聽林長辭道:“其實(shí),還有一條路可走?!?/br> 他忙問:“何解?” 林長辭沒有正面回答,只輕輕道:“機(jī)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