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凡人的時(shí)候，曾聽說有些大官犯了事，被株連九族，流放千里。凡人壽命短暫，所苦者不過生老病死，所求者更莫過于榮華富貴，那么……修士呢？”

    她面色有些惶惶，緊緊盯著林長辭，想從信任的長輩這里得到一個(gè)答案。

    她問的問題不算太出乎意料，凡人出身的弟子多有類似的困惑，他們還未獲得長生，便已經(jīng)隱隱預(yù)感到了修士與凡人間的那道天塹。

    林長辭摸了摸她的頭，道：“在修真界，修士亦是尋常之人罷了。”

    有人隱居山林，將皮囊視為外物，從不關(guān)心他人；有人熱衷爭斗，以殺人奪寶為目的，使不少無辜修士遭殃；還有人雖有天賦，卻只愛游歷四海，廣交志士。

    他輕聲說：“有些修士手上沾過的鮮血不比魔修更少，可僅僅因?yàn)槲闯休d魔修的血脈，他們便得到了一塊免死金牌?！?/br>
    婉菁似乎聽懂了他想說的意思，怔怔看著自己的手，道：“我沒殺過人，也會(huì)承載父輩的罪孽么？”

    “往昔不可追，也不必追?！绷珠L辭道：“你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是不是？”

    婉菁咬著嘴唇不說話。

    見狀，林長辭心底已有了答案，沒有追問下去。

    婉菁眼底逐漸再次漫起水汽，細(xì)聲道：“師祖，我不想要這樣的身世?！?/br>
    她抬頭抓緊林長辭的衣袖，懇求似的道：“前塵如何才能斬?cái)?，請師祖教我?！?/br>
    她還太小，林長辭嘆了口氣，道：“前塵是劫亦是緣，只要堅(jiān)持本心，切莫?jiǎng)訐u，總有一日飛升上界，便能徹底割舍了。”

    “本心……”婉菁怔怔復(fù)述了一遍，低頭道：“可我……弟子沒什么崇大的志向，只想好好活著。”

    “這如何不算本心？”林長辭放緩了聲音，道：“在修真界，活著也并不算一件很容易的事?！?/br>
    得到他的肯定，婉菁心中安定不少，擦干眼淚道：“那弟子的本心，便是希望大家一起長生，師祖、娘親、師父、師叔……還有尋仙師兄，千歲萬年地活下去?！?/br>
    她脫身于凡塵，飛升或修成大道的目標(biāo)對她來說還太過遙遠(yuǎn)，長生不老便是最大的希冀了。

    這樣鮮活憧憬的神情已有很久不曾見到了，林長辭目光溫和，道：“既然如此，便要更加努力練功才是。”

    “是！”婉菁終于紓解了心事，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她容貌中的嬌艷初露端倪，比起從前鎮(zhèn)上那名清秀的小姑娘，仿佛脫胎換骨：“師祖，我這便回去練功。”

    林長辭頷首，看小姑娘帶著些許蹦跳離開了靈壁，等到人不見了，眉頭才再次皺了起來。

    他先前與若華叮囑過，宋臨風(fēng)不可能輕易放過魔尊之女，要提防她動(dòng)手腳，如今果然如此，一段身世險(xiǎn)些動(dòng)搖婉菁的道心。

    如果今日他沒有察覺此處有異，婉菁道心逐漸被腐蝕，往后臥云山不免多了個(gè)破綻。

    第74章 赴約

    西南，群山之中。

    白家依山而建，背倚青山俯臨溪澗，層層疊疊的吊樓與飛檐錯(cuò)落有致，綿延于相鄰的幾座山里。相較于中原宗門世家的繡樓朱甍，白家顯得更為清麗雅致。

    若是有幸得到白家邀約，穿過曲折的吊樓，便能見到藏在群山之間的玉湖。

    蓮池秘境就落在湖中心之上，開啟的時(shí)候，整面碧玉的湖泊都開滿了大小不一的金色蓮花，淡淡金光飄灑在湖面上，夕光映照，如陳舊古畫，分外古雅。

    東面最為高大的一座吊樓上，風(fēng)吹動(dòng)檐角一行純銀鑄就的風(fēng)鈴，泠泠響聲散開，廊下立著一名清雋的白衣公子。

    他容色淡淡，仰頭望著搖晃的風(fēng)鈴，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從他身后走來，道：“西棠，你此番難得在族中停留這么久，為何不去后山看望你的弟弟meimei？”

    白西棠沒有回頭，淡淡道：“我去不去有何區(qū)別？”

    他身后的人走上前與他并肩，是個(gè)中年男子，容貌與白西棠有六分相似，神情溫和。

    中年男子勸道：“你既是下一任家主，多多親近，讓他們熟悉你的氣息，說不定就能從中悟出什么，早日點(diǎn)化?！?/br>
    “若是連這等小事也需要我，族中怕是無人了?！?/br>
    白西棠微微一哂，往下走去。

    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繼續(xù)勸道：“你覺得這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飛升還是結(jié)契？若論飛升，你暫且未到那等境界；再談結(jié)契，傾慕你的修士何其多，你卻至今未擇定哪位，這叫二叔與你還有何可談？”

    白西棠道：“我心中已有心儀之人。”

    “你那師兄？”中年男子聞言一愣，道：“回族中這些時(shí)日甚少聽你提起，還以為已經(jīng)淡了。既然心悅，為何還未同他說明？”

    他的話不知觸動(dòng)了什么，白西棠沉了眉目，道：“我的事我自有籌謀，二叔不必多管?！?/br>
    中年男子卻偏要繼續(xù)說下去：“依我看，七夕是個(gè)好日子，你還來得及趕回去。早些將人帶回來見見族中長輩，也好趁老祖還在的時(shí)候替你們主事。我白家風(fēng)景秀麗，靈氣充裕，結(jié)契后便叫他在此住下，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多多雙修替你提升境界……”

    白西棠拂袖，斜睨他一眼：“二叔，慎言?！?/br>
    說著，他下了吊樓，背影冷淡：“我回來僅是為了對付宋臨風(fēng)，旁的勿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