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淮將這些帖子翻了一遍，甚至連副宗主的帖子都遞了過來，卻沒找到來自臥云山的。

    興許是漏了，他有些失落地想。

    三天后的拜師大典上，溫淮換了新衣，把頭發(fā)束起。

    比起入門時(shí)的瘦削，他的個(gè)頭已經(jīng)大了一圈，身形筆挺，眉目如劍，陽光灑在勝雪的白衣上，少年郎意氣風(fēng)發(fā)得令人目眩神迷。

    諸多長老熱切地看著他，溫淮卻盯著坐在他們后面的人瞧。

    林長辭坐在那里，沒有在看這邊，而是抬頭與身側(cè)的大徒弟說著什么。

    也是，自己只是個(gè)外門弟子，兩年過去，碧虛長老早該不記得他了。

    溫淮也不知收斂，盡管心里開始沮喪，還一個(gè)勁地盯著林長辭看。

    順著他的目光，其他長老紛紛看向林長辭，暗自可惜，原來這孩子早就選定了師父，跟自己沒緣分了。

    察覺到其他人的眼神，林長辭轉(zhuǎn)頭，和他視線對上。

    隔著試劍臺(tái)，二人對望幾息，林長辭終是對溫淮招了招手。

    那像是個(gè)招呼小孩，或是招呼一條小狗的手勢，溫淮卻不知怎的一下振奮起來，大步朝他而去。

    “長老?！彼d奮地在林長辭面前站定。

    林長辭問：“想做我的弟子？”

    溫淮的手在背后緊張地捏了捏衣擺，道：“是。此外，弟子還想感謝長老，兩年前那晚替我澄清。長老可能忘了，弟子名為溫淮，是……”

    因?yàn)槟请p暗紅的眸子一直凝視他，他十分沒出息地結(jié)巴了，心里怦怦直跳，最后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完。

    “我記得你。”林長辭看出他十分緊張，語氣緩和幾分：“先前躲進(jìn)臥云山的小弟子，對么？”

    “你奪魁那場比試我看過了，當(dāng)真是英雄出少年。”

    溫淮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心里飄飄忽忽，不真實(shí)地沖暈了頭。

    林長辭終于問出了他一直想聽的那句話：“溫淮，你可愿拜入我座下？”

    因?yàn)樘_心了，反倒說不出什么，溫淮一個(gè)勁地點(diǎn)頭，被旁邊的師兄們笑也不在意。

    他盯著林長辭的臉，心想，他終于也能名正言順地沐浴月輝之下了。

    ……

    從回憶里回神，溫淮抬眸，記憶中的臉與面前的人重疊在一起。

    很多年前，當(dāng)林長辭第一次出現(xiàn)在他夢里時(shí)，他就察覺到自己對師尊似乎抱有不同的情愫。

    ——隱約朦朧的，近乎荒謬的想法。

    “你后悔入我門下？”

    林長辭問他。

    “不?！睖鼗锤蓾溃骸拔抑缓?，恨我不得師尊心意，恨我心胸狹隘，恨我處處計(jì)較?！?/br>
    “溫淮?！绷珠L辭沉聲道：“你在氣你自己。”

    溫淮下意識(shí)扶上劍柄，道：“我不氣?！?/br>
    好像這么說了，他就真的不氣了。

    溫淮松開手，站直身體，垂眸道：“今晚是弟子失言，還請師尊不要放在心上，師尊同小師叔親近也不是弟子能置喙的。”

    他把玉瓶輕輕放在石頭上，行了一禮后轉(zhuǎn)身。

    “弟子區(qū)區(qū)小傷，用不上，這藥便還給小師叔罷?！?/br>
    竹林輕響幾聲，就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

    林長辭怔了一下，收回目光，撿起玉瓶，獨(dú)自在溫淮坐過的地方坐下。

    月光把竹林影子拉得很長，林長辭默然無語，瓶身還有溫淮手掌的溫度，可他的語氣與神色都冷漠到陌生。

    溫淮究竟在生什么氣？他不是個(gè)狹隘的人，從來不是。

    林長辭不由得想，莫非自己真的忽視太過，才使他如此難過？

    可回想溫淮的神色，似乎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林長辭說不出在想什么，只覺得心里也沉沉的不好受，嘆了口氣，把玉瓶收入袖中。

    罷了，只是可惜了那些靈草。

    竹林又晃動(dòng)了一下。

    他以為溫淮回來了，轉(zhuǎn)頭，卻見另一人踏著月光而來。

    這人器宇軒昂，容貌英俊，面龐有些眼熟，一身玄紅色服飾十分貴氣，頭頂用金色發(fā)冠束起發(fā)髻，似乎身份不凡。

    見到他第一面，對方先是愣了一下，隨后驚嘆道：“可是林長老英魂顯靈？”

    “你是何人？”林長辭淡淡問。

    這人更驚訝了，沒想到林長辭還會(huì)說話，當(dāng)即拱手一拜：“驚擾長老英魂，在下飛焱宗殷懷昭?！?/br>
    原來是飛焱宗宗主，難怪有些眼熟。

    林長辭前世與他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面，在除魔前各大宗門統(tǒng)一召開的集議上。只不過那時(shí)殷懷昭從戰(zhàn)場的間隙趕來，煞氣逼人，許多人都不敢正眼對視，林長辭和他交換了眼神，沒有說過話。

    似是也想起那場集議，殷懷昭神色追憶：“我來尋西棠，想不到竟遇見長老亡魂。十年不見，長老面目仍似往昔?！?/br>
    月光下，林長辭臉色蒼白，又是一身白衣，隔著幾個(gè)人的間距，乍一看的確宛如亡魂。

    殷懷昭往后打量幾眼，贊嘆道：“想不到長老不在人世，竟也住得如此講究，門口還布了陣法。竹樓實(shí)在簡樸，既然符箓能燒至地府，不如我為長老燒幾些雕梁畫棟可好？”

    林長辭擰了擰眉，道：“不必?！?/br>
    殷懷昭為何也能找到此處？聽他語氣，是來找白西棠，但白西棠應(yīng)當(dāng)交代過不須來尋，難道是他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