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唇亡齒寒
人影憧憧,奴仆們著手忙著喪祭,宋府內哀嚎聲不絕于耳。杜衡穿過垂花門,來到南房正廳堂。 堂內清明,沉云錦端坐在太師椅上,漆眸興味殆盡,百無聊賴,瓷白指節(jié)正把玩著一個青瓷寶瓶。 “陛下?!倍藕鈧仍谒叺吐暤溃按何鯃@內搜到一截信紙,約莫是姑蘇那地兒?!?/br> “哦?”沉云錦看向宋嘉行,語氣意味不明道,“孤未曾知曉,宋家在姑蘇也有親戚往來?!?/br> 宋嘉行坦然答道:“旁支遠房親戚罷了,稱不上體面?!?/br> 他一襲素白粗麻服,腰系麻繩,即便縞素哀容,依舊長身綽姿。 有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狈吹挂r得沉云錦心思狹隘陰暗,盡是猜忌滿腸。 “卿不知,那日令父策反逼宮失敗,福壽殿走水,太后因此喪命?!背猎棋\撐頭扶額,嘆息道,“但孤實在是難以安心,所以派人掘地三尺,都尋不到太后的殘骸尸骨。 “孤于寢塌輾轉反側,睡不了一個安穩(wěn)覺,生怕被人從背后捅刀子。” “宋卿,你說呢?” 宋嘉行深明禮義廉恥,循規(guī)蹈矩,于他看來這等行為簡直荒謬至極,跟盜墓的有何區(qū)別,更何況太后身份尊貴,皇帝卻如此對待,即便薨逝,怕是孤魂野鬼也要擾了安寧,是要被世人恥罵的。 他掩下雙眸憤懣,平靜說道:“姑母已逝,陛下當向前看?!?/br> “你倒是看得開,令孤欽佩至極?!背猎棋\指骨一松,青瓷寶瓶在地上碎裂開來。 洛陽官窯打造,世間唯此一個,連皇宮都沒有,可宋府卻有,可見太后囂張跋扈,肆意妄為,悖逆皇權。 沉云錦頓時心情舒暢,展眉道:“宋卿,你也知孤猜忌心重,應是不懼孤派人去姑蘇拜謁一下,畢竟孤和扶盈成親,那也稱得上孤的親戚?!?/br> 是人是鬼,他也得瞧上一眼才安心。 宋嘉行心緒陡沉,沉吟良久,才道:“扶盈嫁與不嫁,當憑她自身做主,陛下未免有些強人所難?!?/br> 花窗外,海棠鋪繡,梨花飄雪。景和年間的第一場雪,落得早過了頭,汴京城的血腥氣兒,也似乎消弭了不少。 沉云錦倚窗而望,亭臺樓閣,曲水流觴,漆眸映出紛揚雪色,浮動著細碎銀光。 “宋家倒了,她還能仰仗誰人呢,唯有孤才是她的依靠?!彼托Φ?,滿是勝券在握的自得。 “天冷了,宋卿好自為之,等孤派人走姑蘇一趟,大理寺的審刑也該下堂了,宋家的腦袋,可不是扶盈能夠決定了的?!?/br> 宋嘉行蹙眉送行,眉眼滿是郁色。 廳堂內,仆役們正氣喘吁吁地往里抬著沉重木箱,一摞接著一摞。 宋嘉行攔住問道:“是誰人隨禮?” 宋家逆賊亂黨,當朝仕宦權臣唯恐避之不及,別言親自吊唁,這時送禮,都能惹得一身sao。 “回大公子,是明德侯府裴家。”仆役答道。 宋嘉行詫異道:“裴青云?” 小人秉性,趨炎附勢,若能做到這樣,他確實要對其改觀了。 仆役搖頭否定道:“是裴家大公子裴徽琮,隨禮黃金十數(shù)兩以及一眾布匹,他言唇亡齒寒,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微不足道?!?/br>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宋嘉行心下了然,囑咐道:“藏著點放,別讓錦衣衛(wèi)瞧見。”那千戶作為皇帝眼線,舞得好一手繡春刀,凜然成為代表皇權的殺人利器。 他轉身去暖閣拿上手爐和斗篷,嘆氣著往靈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