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有些頭疼，“是我剛剛說話，傷到你了嗎？”

    我……是誰？（11）

    衛(wèi)生間里的人沒有回答，有水龍頭沖刷的聲音傳來，壓著他的聲音。

    “沒事，剛剛，有灰塵進(jìn)眼睛了?！?/br>
    云姒站在門口，遲疑，“這樣么……”

    這理由……

    她一時(shí)無了言。

    此刻，門內(nèi)。

    不斷流淌著的水，沖進(jìn)洗手臺(tái)里，水聲嘩啦，簌簌不絕，像是一條條白色銀尾魚般，瘋狂從水龍頭中擠出，沖刷。

    站在鏡臺(tái)前的人，雙手撐在臺(tái)前，低著頭，沉沉呼吸著氣，像是被打撈上岸的魚，似乎有些呼吸不過來。

    雙手緊抓著臺(tái)面，用力，清雋白皙的面容，深深地，低垂著，隱匿在陰影下。

    明亮的燈光，照著鏡子，反射著光，映著他。

    他不斷深呼吸，汲取著，對他來說感到越發(fā)稀薄的空氣。

    雙額處的血管隱隱充血，爆出青筋，光潔無痕的臺(tái)面，有細(xì)微咔嚓的聲音傳來——裂紋，如花兒一般生長開。

    半透明狀的門緊閉著，門外，那跟來的人兒還一直在，身影模模糊糊，依稀可見，似乎還想問點(diǎn)什么。

    “你真的沒事嗎？眼睛，還好么？”

    鏡臺(tái)前，始終低著頭，掩著面容的男人，唇瓣繃直，脖子充血，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快要窒息了一樣。

    不明的黑紋，似一條條黑色的蜈蚣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出現(xiàn)在了他的脖子，爬上了他的面容。

    陰影下，那略微上揚(yáng)的狐貍眼，瞳孔，緩緩放大。

    黑的在擴(kuò)張，白的在被吞噬，直至最后，鞏膜驟然消失。

    他閉了眼，深深呼吸。

    隱匿在陰影下的面容，左側(cè)，大塊大塊的瘢痕，漸漸顯現(xiàn)。

    褶皺，暗沉，丑陋，凹凸不平，如老人皮般，印在了他的臉上。

    他緩緩抬起了下頜，一雙詭異的黑眼，睜開。

    門外，云姒要再次敲門的手，驟然停住。

    這是……

    她的眼神微變。

    ……

    ……

    ……

    很快，水龍頭的水停了，溫辭也出來了——出來時(shí)神情正常，面容也正常。

    看見她還站在門口，他對她淺笑，微微俯下身，眼神溫柔。

    “我真的沒事，別擔(dān)心。”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頭，她卻一下子避開了，反應(yīng)平淡。

    “沒事就好?！?/br>
    她沒再看他，轉(zhuǎn)身，回了餐桌。

    剩下溫辭，微微怔愣在原地。

    “你生氣了？”

    “……”回到餐桌邊的云姒轉(zhuǎn)頭看他一眼，目光清清，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沒有。”

    確實(shí)是沒有，他——還不值得她來生氣。

    “吃飯吧。”她沒再說什么，這段小插曲算是過去了，筷子重新拿起。

    徒留溫辭，在原地沉默，良久。

    ……

    ……

    ……

    深夜。

    萬籟俱寂，暮色沉沉。

    本該是人安然入夢的時(shí)間，公寓里，云姒卻始終沒有睡意。

    她平躺在床上，手臂墊在頭下，靜靜盯著頭上的天花板，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想得格外出神。

    時(shí)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微敞的窗臺(tái)外，有清涼的風(fēng)吹來，輕輕，悄悄。

    明月高照，星點(diǎn)匿云，一切都在月色下沉睡著。

    寂寥，無聲。

    是個(gè)催人好夢的夜晚，只是……

    云姒閉上了眼。

    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

    床上，空蕩蕩。

    一切，隨風(fēng)。

    我……是誰？（12）

    迷霧。

    洶涌澎拜的迷霧，如海浪般拍打而來，濃稠，沉重，將一切都包裹。

    神之手，夢之魘，無盡的濕裹似龍卷風(fēng)般，席卷著，這無盡遼闊，似沒有邊界的地方。

    伸手不見五指，迷霧下，一切都是無知的，虛幻，縹緲，如幽靈般，觸之不及。

    人的意識，就這么藏匿在這偌大的空間。

    似夢，又似幻境，更似人的記憶。

    交織著，千絲萬縷，縱橫穿梭。

    往迷霧深處走去，霧濃，仿佛要窒了呼吸。

    隱隱地，前方，有少女那清脆似果子酒般歡笑動(dòng)人的聲音傳來。

    聲音小小，到后來，越來越清晰。

    咯咯笑，哈哈笑，像是喝了最烈最烈的酒，讓人醉醺醺，想要去抓住的笑，從遠(yuǎn)處，從近處，從不知名處傳來。

    四面八方，全部都是。

    迷霧，迷霧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給人以未知，又叫人焦灼——抓不住聲音的來源。

    少女的笑聲，似春日里傲然綻放的梔桃，似炎熱沙漠中熱烈的玫瑰，帶著無限的生機(jī)和生命力，向陽生長著，璀璨而又熱烈。

    “咯咯咯……”她在笑著，在很遠(yuǎn)的地方，又也許——近在咫尺。

    迷霧漸漸散去，她的聲音，也越發(fā)清晰，鮮活。

    “抓到你啦——哈哈哈大笨蛋這都沒發(fā)現(xiàn)——我在你后面很久啦——”

    “啊出去玩出去玩我們?nèi)フ影伞@里好無聊——”

    “哈哈哈你是笨蛋么？喝個(gè)水都能被嗆到……”

    “啊拜托拜托，我的風(fēng)箏……你幫我把風(fēng)箏摘下來吧好么好么……”

    “風(fēng)箏壞了我好不容易才做好一個(gè)的，嗚……又得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