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喋喋不休地講了一堆，也不知道陸知漁感不感興趣。等他講完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陸知漁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馬林愣愣地補充：“我給它起的名字，阿努比斯線。”

    第086章 第九夜 06

    五塊醫(yī)療屏幕同時閃爍，監(jiān)測著手術(shù)臺上躺著的人。

    陸知漁穿著無菌服站在一旁，主刀醫(yī)生最后一次回頭看她：“你確定嗎？”

    在黑天這種地方，只要有錢，什么事都能辦到。一個醫(yī)術(shù)頂尖、嘴巴又嚴的醫(yī)生一抓一大把。實在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們也不介意進局子。

    陸知漁注視著其中一塊屏幕，它記錄著阿努比斯線內(nèi)的高強度神經(jīng)活動。在這之前，她已經(jīng)獨自將編號c實驗池生出的梁見意識置入了芯片內(nèi)。

    她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什么結(jié)果——但無論是什么，她都可以接受。因為再壞不過失去他，而事實上她多年前就已經(jīng)失去了。

    十二個小時后，一個少年走出了手術(shù)室。他有一雙安靜的眼睛，看向陸知漁的目光帶著淡淡的好奇。

    “……mama？”他輕聲道。

    陸知漁一怔，激動的笑容忽然變成抑制不住的哽咽。她沖上前緊緊抱住少年：“見見，是我，是mama。”

    少年聽見對方的心跳和大幅起伏的情緒，不明白是為什么。他安靜地等到陸知漁情緒緩和下來，才問：“這是哪里？”

    他冷靜得不像是一個孩子——好像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他只是作為客體在觀察。

    陸知漁盈淚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余光瞥見放置在衣服兜里的手術(shù)刀，不動聲色地反問：“你還記得些什么？”

    少年神情異常平和，似乎陷入困惑：“……我一直呆在一個透明的箱子里，看到很多字符，它們像混沌的星星。我一個人在那里待了很久?！?/br>
    “那你記得那些星星里有什么嗎？”

    少年說：“不記得了?！璵ama，那是童話故事嗎？”

    一時之間，愧疚狠狠抓撓著陸知漁，她將手術(shù)刀丟得遠遠的，柔聲細語：“見見生病了，所以暫時待在別的地方。現(xiàn)在不會了，別害怕，mama會一直陪著你?！?/br>
    “我不害怕?！鄙倌甏鸬馈?/br>
    陸知漁輕輕撫摸他的后腦勺，少年的頭發(fā)偏硬，甚至有些扎手。她耐心與他聊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對幼時記憶非常清晰，那些一起玩過的沙灘、做過的拼圖都歷歷在目。

    她將少年直接帶回了她的故鄉(xiāng)，朝聞城。

    車子到家門口時，梁喻正在等她。但看到她身后的少年，梁喻難得一見地暴怒：“陸知漁，他是什么東西？……你是個瘋子嗎？”

    陸知漁將少年護在身后，一如多年前那樣固執(zhí)：“這是我的孩子?！?/br>
    梁喻的眼神厭惡極了，恨不得搖醒她：“你看看他，他像個孩子嗎？你搞清楚，他不是梁見！他只是一個在信息池——”

    “你閉嘴！”陸知漁厲聲打斷他，溫柔地拉住少年冰冷的手，“這是我的選擇。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離開?！?/br>
    梁喻控制不住震驚的表情，艱難地問：“……一定要這樣嗎？你寧愿陷在夢里，也不接受現(xiàn)實。比起我，你居然選擇他？”

    “他是無辜的?！标懼獫O答道。

    梁喻離開了。

    幾天后，陸知漁帶著少年前往信息登記處。利用信息不對稱的漏洞，她很容易將少年登記在她的名下。

    在輸入信息時，陸知漁笑著問少年：“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嗎？”

    少年安靜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見見？”

    陸知漁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在年齡的框框里輸入“9”，然后在姓名處填寫了三個字：陸見深。

    梁見的見，深域的深。

    ……

    梁喻回來是在將近半年后，他要求在書房單獨和陸知漁談談。

    “……我看了檢測報告。4月25日，他差點被闖紅燈的車撞，監(jiān)控都看不清他是怎么避開的。4月29日，同學打架誤傷了他，留下很長一道傷口，老師趕到之前就已經(jīng)好了。5月11日，他的數(shù)學和編程測驗都拿了滿分，體育課拒不參加。怎么，這就是你‘創(chuàng)造’出來的成果嗎？”

    陸知漁說：“是我告訴他不能打架，也不能參與體育課的。他的神經(jīng)靈敏性高于正常人數(shù)百倍，反應速度遠超想象。他也非常聰明，腦子里有大海一樣的信息庫，尋常的學校不適合他，好在他也很聽話?！?/br>
    “當然，他畢竟浸泡過深域的池子?！?/br>
    陸知漁說：“我沒有問你這些。我只想知道，摩圖羅樹液的副作用對他會有多大？”

    梁喻神情復雜：“沒有任何實驗在有意識的活人身上實踐過。以現(xiàn)有的數(shù)據(jù)估算，他的身體最多自然生長不到二十年，然后會一直保持那樣。至于對神經(jīng)上的影響，我不知道?！?/br>
    陸知漁松了口氣：“沒有別的問題就好?！?/br>
    梁喻覺得她簡直不可救藥：“陸知漁，你太自私了。你有沒有想過，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就算他能夠向善，模仿常人的生活，他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人類。將來別人怎么看待他，他又怎么看待他自己？他就是一個怪物，一個長生的怪物！”

    門外傳出一聲輕響，像是孩子常玩的魔方落在地上了。

    陸知漁才發(fā)現(xiàn)門沒有關(guān)緊。門縫外什么都沒有，陸見深的房門關(guān)著，應該還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