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沉入海底的時候，在頭痛欲裂的共感中，他也聽見了這一股突然響起的電流聲。他仿佛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

    “……聞奚。”清晰的聲音突然從深淵怪物的上空傳來。

    他抹掉唇邊的腥咸：“夠了！不要用他的聲音和我說話！”

    浮空的“果核”發(fā)出詭異扭曲的笑聲，不帶任何情緒地嘲弄：“聞奚，不要掙扎了。你知道的，這一切都是徒勞，你沒有選擇?！?/br>
    那屬于陸見深的聲音在這東西的程序中顯得格外刺耳。

    “臣服于我吧，我會給予你最強(qiáng)大的力量。”

    回應(yīng)他的是一聲嗤笑。

    聞奚慢慢從廊柱后走出來，刀刃映出他的雙眸：“別說這些了，廢物。不如你對我俯首稱臣?！?/br>
    數(shù)米之外的深淵怪物已經(jīng)蘇醒，它睜開豎瞳，天然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逐漸抹滅了青苔堆積的熒光。

    這一次，聞奚卻只有平靜。

    他從衣袖扯下一根布條，泰然自若地蒙上眼睛。這一幕他似乎在哪里學(xué)過，但這是第一次實cao。

    可惜沒有了天問學(xué)院那些打分的老家伙在耳畔喋喋不休，還顯得有些無趣。

    此時此刻，在漫長的靜謐中，他能清晰地聽見那些觸手的來處。敏銳的聽覺和反應(yīng)足以讓他避開每一次致命的攻擊。而現(xiàn)場每一塊石頭的位置都停在他的腦海中——他準(zhǔn)確知道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將會落往何處。

    ……凄厲的長鳴，暗處的窸窣，還有那些不被注意的細(xì)節(jié)。

    “這么厲害的家伙都不能掙脫鎖鏈，那也不過如此?！?/br>
    刀刃沒入豎瞳，然后快速抽出。隨著閃電般的身影捅入下一處裸.露的軟rou。那些惡心的黏液沾了一手，順著越發(fā)劇烈的掙扎涌出。

    宙斯的聲音忽然變得溫和：“聞奚，你讓我很意外。你比我以為的，更加完美。我們會是最合適的靈魂?！?/br>
    聞奚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斬斷數(shù)根觸手，厭惡道：“你沒有靈魂，也不要用他的聲音和我說話?！?/br>
    宙斯卻不再被他的話激怒：“聲音亦是表象，你以為的難道就真實存在嗎？”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聞奚，你在找陸見深，你想知道他在哪里嗎？”

    聞奚沒有回頭。

    然而緊接著，他聽見一個洌如冰雪的聲音：“……聞奚？”

    那是陸見深的聲音。他能辨別出來。那不是宙斯拙劣的模仿，而是屬于陸見深的，真正的聲音。

    在恍神的一瞬間，一根堅硬的觸角將他掀出數(shù)米，重重地撞上石壁。

    聞奚跌在地上，聽見那個聲音似乎極力忍痛：“……聞奚，不要相信宙斯?！?/br>
    “陸見深？你在哪兒？”聞奚努力抬起頭，布條扯落后，眼前仍然只有那個掙扎的深淵巨物，和浮空的“果核”。

    陸見深的聲音正是從“果核”中傳來的。

    聞奚的側(cè)臉在月光下更顯蒼白虛弱，一縷殷紅流經(jīng)他的下頜。

    宙斯的聲音透著隱秘的得意：“聞奚，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了吧？深域覆蓋著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信號。我并非只存在于森流城。我同時存在于這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哪怕你摧毀這里，也無法改變?nèi)魏问虑椤６覔碛心阕畲蟮幕I碼，我大可以威脅你，然后殺掉他。但我不想這么做。我想讓你心甘情愿地，屈服?！?/br>
    “你好像不太清楚，”聞奚出現(xiàn)在那個龐然大物的東側(cè)，喘氣道，“我現(xiàn)在對他十分怨恨。要是他死了，那他就可以完全屬于我了?！?/br>
    “哦？人類之間如此復(fù)雜而脆弱的關(guān)系，值得你付出這么多？”

    聞奚聽見那枚“果核”發(fā)出的嘈雜聲音中，陸見深似乎也在與什么東西搏斗。他聽見血rou模糊的聲音，隱忍的悶痛，悠長的鐘聲穿過冰冷的風(fēng)雪，昭示著審判。

    有一瞬間，聞奚忽然分不清楚真假。那是宙斯編出來的，還是發(fā)生在哪一處危險的荒野？

    直到他再次聽見陸見深的聲音，一如往日清冷低?。骸奥勣伞灰獊?，不要找我。回去……”

    “你在哪里？！！”聞奚幾乎咆哮。但他顫抖的聲音不能傳達(dá)給陸見深。

    刀刃放在細(xì)不可見的絲線邊。另一側(cè)，蛋卷微小的身影在打手勢催促他。

    細(xì)線一斷，深淵巨物四個方向的廊柱全部轟然倒塌，堅不可摧的鎖鏈頓時失去支撐。

    宙斯瞬間暴怒：“愚蠢的人類，你做了什么！”

    “你以為那些污染物真的臣服于你么，”聞奚翻滾兩圈，避開從天而降的巨石，“沒有了信號基站，你還能控制它們嗎？”

    那頭嗜血的深淵緩緩復(fù)蘇，被桎梏已久的巨大觸肢猛然向上。它們扒住“果核”，將它硬生生地拽了下來，狠狠砸在地面。

    神廟頂部隨之塌陷，碎石紛紛墜落。

    聞奚拎起蛋卷，往懸崖的方向退避。

    宙斯的機(jī)械音忽強(qiáng)忽弱，最后發(fā)出詭異的“咯咯”笑聲。

    “我會讓他留在雪原。

    ——聞奚，你沒有時間了。讓我看……看，你的選……擇?！?/br>
    聞奚剛退至神像后，一團(tuán)火光從遠(yuǎn)方襲來，轟然擊中神廟。

    火光在山崩地裂中無限蔓延。

    他攥住小機(jī)器人，從懸崖一躍而下。

    -

    “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