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奚懶得與他多費口舌，冷眼一瞥：“你是來阻止我的？”

    “我是來送你的。”虞歸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領(lǐng)著聞奚從檢測站旁邊的通道爬上暸望塔。這條路通往武器室后門，側(cè)面還有一扇狹窄的柵欄。

    虞歸站在那扇柵欄門前，掏出一只鐵盒丟給聞奚。

    上面貼著陸見深的名字和編號。

    聞奚認(rèn)出了這個鐵盒，是黎明組部隊員會提前留下的“遺物”。

    聞奚沉默了一下：“現(xiàn)在就能打開？”

    “流放嘛，”虞歸一臉輕松，“早晚的事罷了。人呢，能留下的一點痕跡也就這樣啦?！?/br>
    屬于陸見深的那只鐵盒很輕，打開蓋子卻被塞得滿當(dāng)。

    一包汽水糖，和一把鑰匙。

    虞歸一眼瞧見后者，隨即拉開身后的柵欄：“忘了告訴你，每個黎明組部的隊長都有一個小型武.器庫，現(xiàn)在是你的了?！?/br>
    柵欄后的長廊很狹窄，左右兩側(cè)共有十六個被鎖上的門，其中兩扇已經(jīng)被永久封存。

    聞奚手中的鑰匙打開了右側(cè)倒數(shù)第二扇門。

    那是一間極為干凈整潔的儲藏室，一面雪白的墻上掛滿風(fēng)格一致的冷兵器，還有一個箱子里放著不同型號的槍.支。除此之外空空蕩蕩。

    “嘖，他居然沒申請搞點高端科技，”虞歸也震驚不已，“真是浪費權(quán)限?！?/br>
    聞奚取下一把距離最近的刀。只有兩把匕首那么長，刀柄已經(jīng)有磨損的痕跡。但勝在刀刃雪白如新，鋒利漂亮。在經(jīng)過他的掌心時，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虞歸幾乎不屑于打量那些東西：“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都帶走?！?/br>
    聞奚盯著那把刀：“就它吧?！?/br>
    他將那包汽水糖揣進(jìn)褲兜，反手拎著刀，心情輕松地開始哼歌。歌還沒唱到門口，就被虞歸打斷了。

    “其實黎明組部的人都認(rèn)為陸見深是無辜的，你才是應(yīng)該接受懲罰的那個，”虞歸抱著雙臂，懶懶地靠在墻上，“我也這么認(rèn)為，所以我不是來勸你不要走的?！?/br>
    “——但是你就這么走了，陸見深為你承擔(dān)的責(zé)任將變得毫無意義。你和他，會永遠(yuǎn)成為雨澤基地的叛徒?！?/br>
    聞奚停下腳步，插在褲兜的手指微微收緊，卻發(fā)出意味不明的低笑：“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看過天問學(xué)院的畢業(yè)誓詞嗎，”虞歸嘆了口氣，“每一個人都將誓死效忠人類，絕不退縮、永不放棄，至死方歸。我認(rèn)識的陸見深從來沒有違背過自己的誓言，甚至比這些做得更多?！?/br>
    “從他加入黎明組部開始，長期孤身進(jìn)入環(huán)內(nèi)，有幾次我在回基地的路上碰見他，都覺得傷成那樣怎么能活下來的。他也經(jīng)常在合作任務(wù)中充當(dāng)誘餌，還要當(dāng)救世主。大家都很怕他，卻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敬佩他。因為我們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那就是讓人類在這個絕望的世界上存續(xù)下去。”

    “——他也希望你活著?！?/br>
    聞奚微微抬頭，看見昏暗的天花板正在滲水，潮濕氤氳，像每一個漫長的夜晚。

    他喃喃如嘆息：“如果你已知前路艱苦，終將一無所得，你還會這么想嗎？”

    “當(dāng)然，”虞歸點頭，“哪怕未來真的毫無希望，但至少我們挽留了現(xiàn)在。”

    聞奚輕聲說：“我只是個無家可歸的靈魂。如果陸見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這一切對我毫無意義。”

    虞歸一愣，卻笑道：“我同意你的看法?！?/br>
    這回輪到聞奚訝異了。

    虞歸說：“我總是會想，有一天我可能會和井與一起戰(zhàn)死在哪個污染巢xue。這是一個光榮的宿命，我求之不得。但如果說我先斷氣能讓他多活一陣子，我一定同意。因為他比我聰明多了，我想他多看看這個世界，再堅持一下，萬一他還有機(jī)會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呢？”

    聞奚無意識地摩挲著兜里那包糖。

    虞歸說：“所以，在死亡到來之前，你會為了陸見深，再堅持一下嗎？”

    后來虞歸還說了什么，聞奚有些記不清了。他不知道有多少是虞歸的真心話，還有多少只是用來規(guī)勸他的話術(shù)。

    但等他清醒過來時，人已經(jīng)躺在宿舍那張狹窄的行軍床了。

    隔壁房間和往日一樣安靜，像從來沒有什么變化。

    聞奚翻來覆去不太能睡著，索性拆開那包汽水糖。

    真小氣，這么點怎么夠吃。

    他抖了抖包裝袋，一粒粒彩色的糖紙散落在被子上，像一群五顏六色的星星。但那群星星中有一個另類，淺白色，似乎還在反光。

    那是一枚白色的花瓣狀晶體。

    聞奚伸出右手，腕上紅繩系著的另外兩枚水晶有著一模一樣的形狀和光澤。

    陸見深說過，這是他母親的遺物。

    看來是一位喜歡珠寶的女士。聞奚讀過一些很久以前的書籍，那個時候人們總愛依靠這些石頭炫耀自己的價值。

    可惜這些東西在污染時代分文不值。

    陸見深搜集回來，大概也是為了留個念想。

    “……那你留給我是什么意思？”聞奚自嘲似的發(fā)笑。

    那枚白色的水晶躺在他手心，和另外兩枚揉捏成一團(tuán)。還沒轉(zhuǎn)幾下，一聲輕微的響動后，白色的花瓣上切面嵌入了藍(lán)色的那一枚，形成了一個拉長的菱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