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的感覺在上方的驚呼聲中逐漸加深，然而沒到兩秒，鞋尖就踩上濕滑的碎石子兒，整個人向后一溜。

    然后赫然停止。

    余光里是一截黑色的褲腿。

    聞奚被拎著背包提了起來。他微微抬眸，與那雙靜如深潭的眼眸相視。

    “小心?！标懸娚罘隽怂幌?，很快移開視線。

    聞奚身后傳來窸窣的響動。夏濛濛正在幫上面的人拉穩(wěn)繩子，科斯卡則剛好摔了個趔趄，一抬頭就見到視線范圍內(nèi)的二人站得很近，忍不住揶揄：“……審判官，你也拉我一把唄?！?/br>
    聞奚懶洋洋地回頭：“也不是我要摔的，他非要拉我怎么辦?！?/br>
    石壁上方傳來李昂弱弱的聲音：“別炫耀了，趕緊救救我——”

    懸崖底部并非狹窄的通道，濃重的迷霧遮擋著黑漆漆的四周。等李昂和蕭南枝都下來時，陸見深的身影已經(jīng)半隱在迷霧邊緣。

    聞奚能清楚嗅到來自茂密樹木的潮濕氣味，和一股隱隱的詭譎。仿佛懸崖石縫之下、密林深處，有什么等待已久。

    “……確定是這個方向嗎？”科斯卡有些遲疑。

    李昂早已精疲力盡，面對著伸手不見五指的環(huán)境差點眼睛一閉撅過去。

    蕭南枝也幾乎要閉上眼睛，仍忍著難受開口：“坐標定位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了?！?/br>
    科斯卡質(zhì)問道：“什么叫應(yīng)該？這都搞不清楚咱們往哪兒搜?。俊?/br>
    一個天生帶笑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西南方向，五公里。”

    科斯卡抬起頭，只見聞奚抱著手經(jīng)過了自己身邊。

    “你怎么知道？”李昂翻了個白眼。

    聞奚側(cè)過頭，粲然一笑：“直覺?！?/br>
    隨后那笑容很快收攏，拖著聲音補充：“愛信不信?！?/br>
    他朝著一個方位往前幾步就消失在了迷霧中。

    李昂不屑的聲音還卡在牙齒邊，就發(fā)現(xiàn)陸見深已經(jīng)跟了上去。夏濛濛和科斯卡緊隨其后，就連蕭南枝也不忘收緊背包繩往前去。

    “喂你們等等我啊——”

    回音在高聳的石壁和濕潤的地面之間徘徊，隨著腳步聲歸于靜謐。

    唯有一聲極其微弱的“滴”音，與寂靜格格不入。

    在薄霧聚攏的邊緣，黑色的方塊型探測器卡在石縫中間。綠色的數(shù)字屏從右往左逐漸亮起，然后變成了紅色。

    數(shù)值顯示：998。

    逐漸密集的雨滴打濕了屏幕，數(shù)字變得閃爍，然后被一只粗礪堅硬的黑色獸爪瞬間踏碎。

    -

    往森林深處靠近時，雨聲和霧氣逐漸減少，潮濕的氣味反而愈發(fā)加重。

    陸見深和科斯卡走在前面，不時需要砍掉擋路的藤蔓。大概四五個小時后，跨過幾個倒塌的樹干后，腳下竟隱隱出現(xiàn)了一條泥濘小徑。

    “……你這直覺也太準了吧哥，”科斯卡一臉震驚地回頭，諂媚道，“也教我一下唄，是什么直覺？”

    聞奚的手插著褲兜，慢悠悠地走在隊伍中間，吸了吸鼻子：“來之前看過地圖啊?！?/br>
    蕭南枝在他身后捂嘴笑出了聲。

    科斯卡：“嘁，我還以為什么呢，有啥了不起的……等等，你們不會都看過了吧？”

    陸見深看了他一眼。

    蕭南枝說：“羽蛇基地在一座古城遺址上建立起來的。最早，那座名為阿利雅的古城坐落于山谷，后來一場地震將它掩在了山體下。后來一名結(jié)構(gòu)工程師利用地震廢墟設(shè)計出了位于山體下一處與世隔絕的避難空間，圖書館教堂幼兒園等設(shè)施應(yīng)有盡有，也沿用了阿利雅這個名字。從某種程度上說，那是一個桃花源，當(dāng)時前來參觀的游客數(shù)量每日可達數(shù)萬人。”

    她嘆了口氣：“只不過污染時代來臨之前，誰也想不到它竟然還會派上用場?！?/br>
    李昂說：“所以我們看到的其實是阿利雅的地圖？”

    “正是。污染降臨后，羽蛇基地才在這里生根。”蕭南枝肯定了他的說法。

    聞奚玩著不足手掌大的微型照明設(shè)備，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這空氣中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一股隱約的臭味。這氣味越往前走，就越強烈。

    但其他人神色如常，就和完全聞不到一樣。

    聞奚捏住鼻子，剛要開口，就聽見前方科斯卡興奮的聲音：“有個湖！”

    與其說是一個湖，更像是一個水塘。平靜的黑色湖面長滿了瘦長的樹木，在照明器下如同飄忽的鬼影。

    但水塘邊還有一個老式的石井，并且能觀察到拐角處經(jīng)過的水管。

    “那人呢？有水有樹，總能活幾個吧?！笨扑箍ㄗ鲃菀_嗓子大叫幾聲。

    他們這一路走來也很疲憊，李昂提出原地休息，陸見深也沒有反對。

    聞奚看到陸見深往更深處走了幾步，似乎神色凝重。

    “還要往前走嗎，隊長？”聞奚走到他身旁，“我都累了?！?/br>
    陸見深望著水邊休息的四人，只說：“此地不宜久留?！?/br>
    聞奚說：“你也聞到了吧？”

    “什么？”陸見深不解。

    聞奚說：“幾天沒洗澡了？”

    下一秒，一陣貓嗅般的呼吸擦過陸見深的側(cè)頸。他退開半步，看著聞奚。

    聞奚無辜地眨眼，順手把頭發(fā)束了起來：“放心，不是你身上的味兒，你不臭?！?/br>
    他三兩下扎好頭發(fā)，腳尖攔住陸見深的路，把掌心遞了過去：“你聞，也不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