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親王，他有權(quán)利參加每日的早朝。

    只是他今日來得有些遲，遲到李璟已經(jīng)起身，準(zhǔn)備退朝回家。

    有些朝臣已經(jīng)吃完了捎帶進(jìn)來的零嘴，撣掉落在衣服前襟上的芝麻粒，準(zhǔn)備去吃一頓正經(jīng)早飯。

    還有些朝臣昏昏欲睡，想回去睡個回籠覺。

    這個時候，門開了。

    一道斜斜的影子落入殿內(nèi)，那是初升的紅日，從東南方，照亮李策的身影。

    李璟驚訝地看著緩步而入的弟弟，從高高的御案上走下來。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去給楚王拿把椅子，去端參茶，把早膳也送進(jìn)來……”

    笑容在李策的唇角散開，讓他一雙寒星般的眼眸里，稍稍露出溫暖。

    “不必了，”他開口道，“本王不是來用飯的?！?/br>
    他不是來用膳的。

    朝臣向李策看過來。

    看他挺拔的身姿，看他俊美的臉龐，看他鄭重的神色，看他眼中的寒光。

    他來做什么？

    朝臣們不敢議論，卻敢猜想。

    聽說楚王行將就木，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有些朝臣決定今年過年，不去楚王府送禮了。還有些朝臣則偷偷采買喪葬用品，準(zhǔn)備倒手賣給禮部，賺一筆銀子。

    有朝臣惋惜他將要英年早逝，還有朝臣則惦記著，等李策死了，自己家的兒子有沒有機(jī)會，去求娶一下葉嬌。

    眾人各懷心思，但是有幾個人，心中卻如閃電落下，瞬時生起一絲希望。

    不會是……

    他敢嗎……

    他能嗎……

    大理寺卿崔玉路向李策看去，直到聽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答案。

    “本王請諫徹查裴衍貪腐案，本王手中，有裴衍貪腐銀兩去處的實(shí)證！”

    李策的聲音不大，卻如響雷，震動每一位朝臣。

    崔玉路瞬時出了一身熱汗，感覺自己渾身發(fā)麻、站立不穩(wěn)。他覺得臉上有些熱，抹一下，竟是淚水。

    終于，終于有人肯出頭了！

    不懼權(quán)勢、不怕報(bào)復(fù)、伸張正義、肅清朝堂！

    李璟距離李策只有幾步，此時也停住腳。

    他張了張口，不敢問出他心里的疑問。

    半晌，是兵部尚書問了出來。

    “楚王殿下，”宋守節(jié)年齡大了，說話卻仍聲如洪鐘，“裴衍貪腐銀兩的去處，是哪兒??？”

    他盯著李策，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李策轉(zhuǎn)頭看著他，正色道：“太子李璋。”

    大殿靜如午夜的皇陵，只是這安靜中，仿佛有大唐歷代先祖的視線，在李策身上聚集。

    這安靜，靜得人聲鼎沸。

    他說出來了！

    他不想活了！

    ……

    第392章 驚天大案

    不是沒人懷疑過太子。

    皇子的薪俸不多，但這些年來，太子豢養(yǎng)護(hù)衛(wèi)、培植暗探、拉攏朝臣、左右朝事，又在肅清肅王、魏王勢力時，狠辣果決，得到宗室和幾位老臣的支持。

    這些，都要花錢。

    錢從哪里來？

    皇帝是不會給的?；实鄄粫试S自己的兒子，羽翼豐滿搶奪權(quán)柄。

    那就只能從裴氏那里拿。

    眾人眼明心亮卻又閉口藏舌，是因?yàn)樗翘?，是國之儲君，是皇帝庇護(hù)的嫡子。

    為求公道忤逆圣意，如何能活？

    眾人看著李策，似乎被某種力量震懾，不敢反駁質(zhì)疑，只能把視線挪到李璟身上。

    看吧，李璟又要跑了！

    朝臣已經(jīng)摸清了李璟的招數(shù)。

    困難的問題拋給宰相，麻煩的問題扔給六部，但是若有關(guān)系到生死的，就干脆攥緊拳頭跑路。

    因?yàn)檫@些日子跑得有些多，眼看他已經(jīng)瘦下來，肚子都不再鼓著了。

    奇怪的是他今日并沒有跑。

    他攥緊拳頭，又無措地松開。向李策走了兩步，臉上已看不到關(guān)切緊張，只余一片煞白。

    慌亂、驚駭、焦灼、擔(dān)憂，接著是錯綜復(fù)雜的崩潰，像戴著一副凝固在臉上的面具，許久都沒有變化。

    “小九，你……”終于，李璟道，“你還病著，是不是病糊涂了?。俊?/br>
    起初他的聲音還很清澈，說到最后，已經(jīng)有了哭腔。

    求求你收回你說的話，我不想你死，也不想站在你和太子中間，看著兄弟相殘，左右為難。

    這是他一直擔(dān)憂的事，而這一天，還是來了。

    “本王很清醒，”李策對著李璟溫和地笑，緩緩道，“五哥既然監(jiān)國理政，這么大的事，該稟告父皇才對?！?/br>
    親王彈劾太子貪腐，當(dāng)然是震驚朝野的大事。

    李璟的心揪著，像被人用磨細(xì)的石針扎下去，一陣陣刺痛。

    稟告父皇……讓他一怒之下，殺了你嗎？

    李璟向外看了一眼，頭腦混亂，剎那間已忘記去往長生殿的路該怎么走。

    “殿下，殿下？”長公主送給他的小內(nèi)侍劉振提醒道，“奴婢為您引路?！?/br>
    一個時辰后，李璟帶回了皇帝的旨意。

    從宣政殿到長生殿的路也不過一刻多鐘，其余的那些時間，沒有人能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皇帝如何大發(fā)雷霆，如何憤怒生氣，如何責(zé)罵發(fā)狂，如何氣到昏厥，驚動了御醫(yī)。

    這些，前朝無人知曉。

    他們只知道皇帝準(zhǔ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