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gè)宮婢看到裴蕊，對她恭謹(jǐn)施禮。

    “怎么不給姑母梳妝？”裴蕊瞪著嬤嬤，厲聲詢問。

    殿內(nèi)婢女紛紛跪地，皇后轉(zhuǎn)過頭，木然的臉上緩緩浮起笑容，道：“太子妃來了？叫她們退下吧，是本宮不想梳妝?！?/br>
    宮婢退下，裴蕊震驚又不解。

    “姑母為何如此？”

    裴氏家規(guī)嚴(yán)苛，女子十四歲開始梳妝，從不能披發(fā)見人。宮里規(guī)矩更多，怎么皇后身為六宮之主，已經(jīng)心灰意冷到不再梳妝了嗎？

    “這樣能省去不少時(shí)間，”皇后瘦了些，原本豐潤的臉盤露出高高的顴骨，平添幾分凌厲，“還有……”皇后道，“宮中如今是賢妃說了算，本宮如此，是表明已經(jīng)服輸，不想斗了?！?/br>
    “母后您不能服輸！”裴蕊上前一步抓住皇后的衣角，跪在地上，“如今出了好些事，太子殿下不在京都，我真是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br>
    她深吸一口氣，一股腦把近日的事全都說了。

    說完又含淚道：“查安國公府的案子查到了伯父裴衍，他做了一輩子官，他們針對他，總會(huì)查出什么的?！?/br>
    “那些官員原本不招的，他們可不敢指認(rèn)吏部尚書。可崔玉路用了jian計(jì)，他們今日竟然全招了?！?/br>
    “侄女去問過，原來是因?yàn)榕嵫芮叭账さ筋^暈厥。崔玉路趁機(jī)在大理寺監(jiān)牢散布消息，說裴衍死了！姑母！崔玉路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一個(gè)權(quán)臣死了，那便沒有必要為他保密了。

    皇后怔怔聽著裴蕊說話，神情變幻，時(shí)而冷笑時(shí)而憤怒，到最后卻頹然地?fù)u頭，道：“太子妃，你可知煮豆燃萁同室cao戈嗎？若非被太子和裴衍拋棄，本宮何至于此？現(xiàn)在你讓我救裴衍？我倒想讓他回憶清楚，當(dāng)初皇帝壽宴出事時(shí)，他是怎么蠱惑太子，把本宮置于此等境地的！”

    裴蕊張著嘴，有些錯(cuò)愕道：“母后，不是太子和裴衍，是……”

    裴蕊知道，那個(gè)主意是六皇子李璨出的，太子和裴衍只是默許。

    “你住口！”皇后厲聲打斷她。

    “母后，”裴蕊再求，“您不管伯父，也便罷了。但是查裴衍，會(huì)查到太子那里的?！?/br>
    裴衍貪腐的銀子去了哪里，總要給朝廷一個(gè)交代。

    “查啊！”皇后冷笑，“查完就廢黜太子，推舉趙王。”

    “母后！”裴蕊跪在地上，抱住皇后的衣服，痛哭流涕，“都是太子的錯(cuò)，侄女替太子給您認(rèn)錯(cuò)。您就想想辦法吧……”

    她哭了許久，直到皇后抬手輕撫她的頭，嘆息道：“你可知，圣上若此時(shí)病死，太子可即刻即位嗎？”

    明明有一條寬闊的路，為何不走呢？

    ……

    第381章 長庚休妻

    仿佛有響雷從頭頂滾過，震得人魂飛魄散、天地俱靜。

    太子妃裴蕊抬起頭，淚水漣漣渾身顫抖，雙手松開皇后的衣服，緊緊捂住自己的嘴。

    仿佛剛才那話是她自己說的。

    不，她只是想過，絕不敢把抄家滅族的罪行宣之于口。

    裴蕊錯(cuò)愕道：“病……病死？”

    “不然呢？”皇后的眼神像毒蝎揚(yáng)起尾刺，令人汗毛倒豎，“圣上不出宮，總不至于被車馬撞死。節(jié)制飲食，總不會(huì)被噎死撐死。圣上病著，那便只可能是病死?！?/br>
    但是圣上的病情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

    皇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裴蕊難以置信地看著皇后，只覺得渾身發(fā)軟。長長的震驚無措后，她艱難地?fù)u頭。

    “母后，我……我不能?！?/br>
    皇后消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恨鐵不成鋼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身為李氏皇族，就應(yīng)該看慣了背信棄義、骨rou相殘。說什么不能，是不敢吧？是膽怯、懦弱、短視、畏首畏尾、貪生怕死！是你身為太子正妻，卻不想為他拼死一搏，搏一個(gè)前程萬里、至尊皇位。”

    裴蕊癱坐在地，雙臂支撐身體，盯著皇后。

    “姑母，”她淚已半干，更顯凄楚，卻漸漸不再慌亂，道，“您不了解太子。他驕傲自負(fù)，立志要做盛唐明君，絕不容許自己的皇位有任何污點(diǎn)。”

    得國不正，后患無窮。更何況弒君奪位，他的名字將成為史書里的污點(diǎn)。

    皇后神色微怔，冷笑一聲：“你倒是很會(huì)找借口，找得本宮都快以為，你是真的為太子著想?！?/br>
    “不不，”裴蕊搖頭，“我是為我自己，為裴氏著想。太子想即位，裴氏是助力?？纱腔痉€(wěn)腳跟，便是鳥盡弓藏之時(shí)。我若做了那事，正好給了太子打壓肅清裴氏的理由。所以那件事，可以是他自己想，自己做，絕不能是我，或者姑母您?！?/br>
    裴蕊說著起身，揉揉已經(jīng)有些酸軟的膝頭，勉強(qiáng)讓自己鎮(zhèn)定起來。

    或許是因?yàn)?，想到某件事帶來的抄家滅門禍患，如今的情形，還不算絕路。

    她恭謹(jǐn)施禮，像以前那樣退后幾步，做足了禮數(shù)，才轉(zhuǎn)身離開。

    “蕊兒。”皇后突然喚她。

    裴蕊沒敢轉(zhuǎn)身，擔(dān)心皇后又要?jiǎng)袼\逆?？苫屎鬁芈暤溃骸白隽藥啄晏渝阏媸遣灰粯恿?。秦嬤嬤還好用嗎？”

    提起秦嬤嬤，裴蕊轉(zhuǎn)身道：“好用，但裴茉陽奉陰違，已經(jīng)不聽話了?！?/br>
    皇后的神情已經(jīng)和緩許多，嘲笑道：“她那個(gè)奶娘，也不聽話嗎？”

    裴茉是有奶娘的。從裴茉出生起，那奶娘便跟著她，寸步不離，感情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