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高福心情疏解，也跟著打趣，“楚王妃回來，圣上的病就好了大半了！”

    葉嬌嘿嘿笑起來，李策也跟著笑了笑。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皇帝不同。

    他眼中的笑意漸漸散去，陰影覆蓋眼眸，愧疚不舍又萬般難過地，看著李策，道：“小九……去，就藩吧。”

    去就藩吧。

    以前皇帝曾生氣地阻止他就藩，后來無奈地答應(yīng)，如今主動提起。

    他有那么多兒子，都在繁華的都城生活，要么輔佐朝政，要么安于享樂?？伤麑畈哒f，就藩吧，就藩，離開這里。

    皇帝打量著李策的神色，似乎怕他答應(yīng)，又怕他應(yīng)得太快。

    然而李策尚未回答，葉嬌便先開口了。

    “父皇，”她笑語盈盈地說話，讓殿內(nèi)的氣氛重新變得愉快，“兒臣的哥哥要成婚了，兒臣一直待在北地，還沒有給他們準(zhǔn)備好禮物。等明日買好禮物，后日便可以離京。等兒臣走了，父皇可別想兒臣哦。”

    她很開心，沒有抱怨不舍，沒有恐懼提防，仍然是那個心無城府的姑娘。

    皇帝在這樣的聲音中逐漸放松，問：“成……成婚？”

    他昏迷了太久，忘記許多事。

    高福立刻道：“是葉將軍，要和裴氏嫡女成婚了?；槠诰驮谄呷蘸?。”

    皇帝心中漸漸浮現(xiàn)葉長庚的面容，想起他御街上射向柳葉的箭，繼而想起他如今是河?xùn)|道行軍大總管，剛剛因為抵御突厥，立下大功。

    他要成婚了。

    七日很短，什么事都做不成。

    看著眼前溫順的兒子，活潑的兒媳，皇帝猶豫片刻，露出慈祥的笑容。

    “不急，”他道，“成婚……后，再走?！?/br>
    “多謝父皇！”葉嬌俯身磕了個頭，沒把握好力度，磕得有些痛。

    她捂著額頭起身，齜牙咧嘴地吸氣，讓皇帝又笑了。

    “疼嗎？”走出寢殿，李策不顧有內(nèi)侍跟隨，抬手去揉葉嬌的額頭。

    葉嬌任他揉著，目色凝重，有些內(nèi)疚地“嗯”了一聲。

    “在父皇面前下圈套，還真是不適應(yīng)。”

    刻意說出兄長的婚事，引著皇帝讓他們久留，這是走進大殿前，他們便商量好的。

    利用皇帝的慈愛，達到自己的目的。

    有一個瞬間，葉嬌甚至想放棄了。

    就聽他的，去就藩吧，回府就收拾鋪蓋，一刻都不多留。

    但是李策說要在京都等一等，等到婚禮結(jié)束。

    “走吧，”他牽住葉嬌的手，“咱們?nèi)ブ棉k禮物?！?/br>
    因為要在京都多留幾日，第二日早朝，李策到了。

    太子李璋尚未駕臨，朝臣正在三三兩兩說話。見楚王李策到來，或遠遠施禮，或走近攀談。

    他們詢問北地的戰(zhàn)事，贊賞李策計謀超群、葉長庚英勇無敵。

    河南道節(jié)度使李丕也在京都，他熱情地同李策打招呼，道：“葉將軍回來了嗎？是不是中途拐到絳州面見小娘子了？”

    幾位朝臣哈哈大笑，說過不了幾日，便可討安國公府一杯喜酒。

    “歡迎。”李策替葉長庚應(yīng)下，“諸位大人一定要來，本王作陪。”

    “豈敢讓楚王作陪？”有人遠遠陰陽怪氣道，“倒是可以去吃楚王的餞行酒?！?/br>
    說話的人是京兆府府尹劉硯。

    他的語氣并無惡意，倒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怨憤。

    李策含笑不語，兵部姜敏呵呵一聲。

    “怎么？劉府尹要去？這可是頭一遭啊！要上禮金嗎？聽說劉大人有貔貅之名，只進不出啊?！?/br>
    姜敏等著劉硯反擊，劉硯卻突然神色肅重攏袖站正，與此同時，臺階上方傳來內(nèi)侍的聲音：“太子殿下到——”

    朝臣齊齊拜倒，姜敏因為同劉硯打嘴仗，跑了好幾步才走回自己的位置。好不容易隨朝臣起身，卻突然又聽到自己的名字。

    “微臣要彈劾兵部侍郎姜敏朝堂失禮。古語有言，‘將不可驕，驕則失禮，失禮則人離，人離則眾叛。’如今兵部因打贏突厥而驕，肆意貶低打擊朝臣，微臣以為，需貶斥姜敏、防微杜漸?！?/br>
    姜敏向那人看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御史林清。

    如今吵個架都要被彈劾了嗎？他悶哼一聲，舉起笏板道：“微臣請求自辯?！?/br>
    李璋冷肅道：“準(zhǔn)?！?/br>
    姜敏沒有回罵林清，他解釋了自己為何打擊朝臣。

    “突厥使團將要抵京，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在此關(guān)口，楚王卻要離京就藩。微臣擔(dān)憂朝中無人能震懾突厥，同劉府尹討論幾句而已，并非貶低打壓，望太子殿下明鑒?！?/br>
    林清撇了撇嘴。

    罵人家只進不出是貔貅，也算討論嗎？

    李璋尚未坐下。

    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低頭掃視眾人，找到吏部尚書裴衍。

    “朝廷……”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詢問，“無人可用嗎？科舉、舉薦、選拔，吏部每年發(fā)放給官員的俸祿，占國庫存銀一半。如今楚王自請就藩，朝中便無人可用？裴尚書，果真如此嗎？”

    李璋的聲音不怒自威，頗有皇帝風(fēng)范。

    裴衍立刻施禮道：“朝中負(fù)責(zé)同突厥使團和議的人選，已經(jīng)擬定。請?zhí)拥钕潞椭T位同僚放心。”

    人選已經(jīng)擬定，朝廷有人可用。

    “這便好?！崩铊靶Φ?，“葉長庚關(guān)于北地戰(zhàn)事的奏疏昨日已到，幾位朝臣在政事堂議過，論功行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