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葉嬌回答道，“兒臣只在飲用最后一口酒時，發(fā)覺不同，故而沒有多飲。差婢女去請御醫(yī)后，兒臣便去北偏殿休息了。七公主彭寧兒當(dāng)時也在，稍后父皇可以詢問。”

    “寧兒也在，好?！被实垲h首，神色已松動不少。

    葉嬌看向皇后。

    葉嬌雖然討厭皇后，但對她向來是敬重的。

    自己是兒媳，對方是婆婆，即便不喜歡，也要恪守本分，尊重她，盡量理解她。

    但是今晚的事，實(shí)在是太難理解。

    聽說他們杯子里都有催情酒，怎么就直接懷疑是她熬不住呢？

    沒有幫她說半句好話，反而侮辱她，質(zhì)疑她，把臟水直接潑在她身上。

    原來你也不喜歡我。

    不喜歡到了不想讓我活的地步嗎？

    “現(xiàn)在，”葉嬌道，“兒臣來回稟，自從母后要兒臣接手宮宴以來，兒臣都做了什么?！?/br>
    皇后不明白葉嬌是什么意思。

    做了什么？聽人說親自去看了酒水，還調(diào)整了幾個女眷的座次，帶走一匣糕點(diǎn)。

    葉嬌笑了笑。

    這是她進(jìn)殿后第一次微笑。

    她原本便生得好看，不笑時已經(jīng)足夠引人注目。展露笑容的瞬間，仿佛這座寢殿的燭光驟然亮了幾分。

    只是那笑容有些清冷，似一枝牡丹花迎風(fēng)搖曳，可花的背后藏著利劍。

    “兒臣給每一壺酒水做了標(biāo)記，”葉嬌道，“在偏殿啟封后，倒一盞留存，其余帶去大殿。若酒水有異，先查存酒，存酒無毒，則是接觸酒水的人下毒。而如果某壺酒根本就沒有編號，則是別人帶去宮宴?！?/br>
    她定定看著皇后，道：“請母后去查一查，兒臣和趙王桌案上的毒酒，是否有標(biāo)記?！?/br>
    葉嬌沒有請皇帝查，她請皇后查。

    這是硬碰硬，是對皇后先前污蔑自己的反擊。

    “標(biāo)記？”皇后問道，神情怔怔。

    未等皇后安排，禁軍統(tǒng)領(lǐng)白泛兮便已經(jīng)拿著三壺酒進(jìn)殿。

    他把酒壺翻轉(zhuǎn)，在其中一只瓷壺的底部，果然看到淺淺的彎月形標(biāo)記。而另兩壺有毒的酒，則沒有標(biāo)記。

    葉嬌道:“兒臣已告訴禮部侍郎鄒進(jìn)，并且請他確認(rèn)過所有酒均已標(biāo)記。兒臣第一次負(fù)責(zé)酒宴，只能防范于未然，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恰巧可以自證清白。兒臣今日進(jìn)宮時，已經(jīng)被搜檢過，沒有帶酒水入宮。如今可以確定，是有人把毒酒帶入宮宴。至于是誰，可以詢問今日服侍趙王和兒臣的宮婢?！?/br>
    別人要用負(fù)責(zé)宮宴的身份來栽贓她，她也可以利用這個身份，讓栽贓者無所遁形。

    “去查?！被实厶值?。

    花萼相輝樓里的人并未完全散去，有人飲醉了酒，高聲唱著詩詞，被友人拉走。表演完歌舞的伶人從側(cè)門小心離開，燈籠搖晃，激動又疲憊地低語著什么。

    而距離酒宴不遠(yuǎn)處的寢殿，同樣燈火通明，卻很安靜。

    太子李璋和六皇子李璨站在一盞宮燈旁，背對喧囂，面朝靜寂。

    “決定了嗎？”李璨伸開手指，在宮燈前輕輕揮動。

    宮燈把手影投射在地上，是一只暗夜中的蝴蝶。

    “父皇讓白泛兮查案，”李璋道，“便是要刨根究底了?！?/br>
    不然大可以讓高福去查，或者自己親自過問。

    “二哥能有此決斷，”李璨手指微動，地上的蝴蝶展開翅膀，“我總算放心了?！?/br>
    “母后年紀(jì)大了，頭腦昏聵，總做出適得其反的事，也該歇歇了。”李璋嘆息道。

    他冰冷的眼神中，浮現(xiàn)不易察覺的憎惡。

    “母后所求，不過是二哥即位為帝。”地上的蝴蝶翅膀收攏，李璨收起手，蝴蝶便似碎裂般，了無蹤跡。

    他抬起頭，鄭重道：“這次事后，我會親筆寫信，安撫小九。二哥恐怕要給帝師崔頌寫一封信，讓他相信今日的處罰是表明二哥會愛護(hù)弟弟。五哥無心爭權(quán)，崔氏生幾天悶氣，也便好了?！?/br>
    “裴氏呢？”李璋問。

    “不必?fù)?dān)心，”李璨道，“他們?nèi)绻澜袢瘴＞?，會感激二哥殺伐果決。當(dāng)然，要讓太子妃去安撫裴茉，這樁婚事，務(wù)必要和和美美，別出什么亂子。”

    “六弟，”李璋抬手，拍了拍李璨的肩膀，“多謝你?！?/br>
    他很少說謝，有些動情，也有些哽咽。

    李璨也很少讓人碰到自己，他有些勉強(qiáng)地忍受了片刻，好在李璋很快便抬腳離開了。

    不遠(yuǎn)處，兩名禁軍押著一個廚子打扮的人，同李璋會合。

    他們向?qū)嫷钭呷ァ?/br>
    跪在外殿的婢女內(nèi)侍已經(jīng)心神俱裂。

    他們知道，查到這里，自己多半活不了了。

    見太子進(jìn)殿，有人大著膽子，跪行向前：“求太子殿下救救奴婢，求太子殿下救救奴婢。”

    太子仁德，美名遠(yuǎn)播。

    李璋卻沒有停步，他站在屏風(fēng)外，等候皇帝召見。

    無召而入，視為不敬。

    殿內(nèi)傳來白泛兮渾厚的聲音。

    “稟告圣上，已查出更換酒水的奴婢，但是他們不肯說是誰給的毒酒。微臣懇求用刑。”

    “兒臣求見！”李璋在內(nèi)殿外揚(yáng)聲求見，打斷了殿內(nèi)的審問。高福立刻出來，把他帶進(jìn)去。

    李璋沒有說多余的話。

    他跪地道：“兒臣聽說宮宴的飲食出了問題，去查了查御膳房。有御廚認(rèn)罪，說他受杜瀟然指使，取兩瓶宮宴用酒，交給杜瀟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