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也名旒，是帝王冕冠的一部分。

    天子的袞冕有十二旒，每旒貫玉十二顆。除了這些旒，還有用來充耳的瑱，垂在耳側(cè)。

    lt;a href= target=_blankgt;西漢東方朔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于一人之義也。”

    舉大德，赦小過，這是先賢對君主的要求。

    他能做到嗎？

    或者說——這種罪過，小嗎？

    寢殿的門開著，皇帝和皇后舉步邁入。

    向來安靜的寢殿，此刻卻擠滿了人。

    御醫(yī)神色謹(jǐn)慎站在最前面，而御醫(yī)身邊的地席上，躺著趙王李璟。

    桌案也不干凈。

    杯盞酒水，擺滿整張桌子。

    除此之外，殿內(nèi)密密麻麻跪著二十多個奴婢內(nèi)侍。他們驚慌失措，滿面惶恐。

    “這是怎么回事？”皇后上前一步，“璟兒怎么了？”

    “李璟中毒了，”皇帝的目光掃過殿內(nèi)，“這些是接觸過李璟的人，桌子上是他今晚的飲食?；屎笕粲锌眨屯抟黄鹂纯?，是誰下的毒吧?！?/br>
    “中的什么毒？”皇后走到李璟身邊，俯身要拉起兒子，李璟卻拒絕道：“兒臣吐在衣服上了，別弄臟了母后的手?！?/br>
    皇后訕訕起身，手指無措地握緊，一時間似不知該走向何處。

    李璟也起身，不過他是要去凈房方便。

    “請容兒臣……”李璟捂著肚子，話音未落，皇帝便道：“去吧！”

    李璟飛快跑了，再回來時，臉上的潮紅已褪去不少。

    他仗著自己中毒，沒有施禮，哭喪著臉道：“父皇，您查出是誰下毒了嗎？”

    “正在查。”皇帝問，“白統(tǒng)領(lǐng)到了嗎？”

    殿外有人應(yīng)聲道：“臣在?！?/br>
    這一聲回應(yīng)，聲音并不怎么大，卻仿佛有鋒利的陌刀從眾人頭頂揮過。

    寒意席卷全身。

    禁軍統(tǒng)領(lǐng)白泛兮邁步進殿，跪地道：“微臣守護宮禁，趙王殿下卻身中劇毒。微臣有瀆職之罪，但是請讓微臣查明真相后，再乞降罪?！?/br>
    “查吧?！?/br>
    皇帝撩起袍服，走向內(nèi)室?；屎筮t疑片刻，跟隨皇帝向內(nèi)走去。

    女官杜瀟然沒有陪同。

    她小心抬頭，看了皇后一眼?；屎鬀]有與她對視，似乎唯恐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

    可杜瀟然知道，一切都完了。

    這應(yīng)該是家事，可圣上讓白泛兮來查。那就是要秉公斷案，重懲兇徒。

    事實上，當(dāng)杜瀟然出聲提醒缸中有人，卻只找到李璟時，甚至更早些，當(dāng)太子李璋詢問她皇后要做什么時，情勢就已經(jīng)陡轉(zhuǎn)直下。

    她和皇后籌謀許久的事，被太子一眼看穿。

    而原本已安排李璟和葉嬌共處一室，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杜瀟然只能祈禱。

    祈禱這些人足夠可靠，即便死，都能遵從她的安排。

    夏日炎熱，杜瀟然卻渾身冰涼。

    她強迫自己站穩(wěn)，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白泛兮審案。

    他是太子太傅，他應(yīng)該是太子的人，那么他就應(yīng)該，保全皇后。

    內(nèi)室和外殿之間，隔著遮擋視線的帳幔和屏風(fēng)。

    皇帝已脫去繁重的袞冕，摘掉發(fā)冠，換上輕薄的圓領(lǐng)袍，腳穿白襪，坐在蒲團上。

    夜深不益飲茶。矮桌上放著消食的山楂，和一壺牡丹花蕊安神湯。

    皇后坐在皇帝對面，沒有更衣，神色也已經(jīng)平靜如常。

    “還沒有查出是什么毒嗎？”她問道。

    皇帝看一眼皇后，又看向外殿。

    宮婢掀開帳幔，白泛兮穩(wěn)步上前，跪稟道：“稟告圣上，微臣已查明，此毒是催情藥物，趙王殿下暫無性命之憂?！?/br>
    皇帝微微頷首，白泛兮起身離去，再去查別的。

    “催情藥物？”皇后厲聲道，“宮禁森嚴(yán)，怎會有如此污穢之物？是誰下毒？是誰負責(zé)今日宮宴？”

    負責(zé)宮宴的有很多人。

    禮部、尚食局、內(nèi)侍省，若細究下去，招待臣子和宗親的是康王，而主管女眷飲食的，是太子妃和楚王妃。

    皇帝任由皇后說了許多，神情冷淡道：“皇后稍安勿躁，看看白統(tǒng)領(lǐng)還會查出什么?！?/br>
    白泛兮很快便回來了，他回稟道：“毒藥藏在酒水中，酒是專供女眷飲用的葡萄酒。這種酒只開了兩壺，一壺在趙王殿下桌案上，還有一壺……”

    “還有一壺在哪里？”皇后急急問。

    白泛兮猶豫著，抬頭回答：“另有一壺已經(jīng)找到，在楚王妃桌案上?！?/br>
    “楚王妃……”

    皇后站起身，似有些不敢相信。因為情緒激動，有些搖晃。

    她抬手怒指白泛兮，問道：“沒有查錯？”

    “沒有，”白泛兮道，“那壺酒剛剛開封，只喝了半盞，楚王妃便抬步離席。宮婢說，楚王妃去尋找趙王，甚至支開了貼身婢女。事關(guān)女眷，微臣不敢輕易傳喚?！?/br>
    “楚王妃，楚王妃……”皇后重復(fù)著這幾個字，神情震驚憤怒，又羞恥煎熬，她切齒道，“去找趙王？她吃了那種臟東西，去找趙王？楚王才走了幾日，她就熬不住了嗎？”

    層層屏風(fēng)阻擋，皇后的聲音還是傳往殿外。

    杜瀟然稍稍放心。

    是了，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