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下去了，因為那些話矯情自憐，不是他能說出口的。

    他以后也有親娘心疼了，不必再羨慕別人。

    葉嬌勾著頭看他，瞪大眼睛，幾乎湊到李策臉上，逗他道：“你是不是要哭？”

    他們已經(jīng)走到馬車旁，李策同樣貼近她，攔腰抱起，把葉嬌放進(jìn)馬車。

    “我沒有?！?/br>
    他坐進(jìn)馬車，重重呼出一口氣。

    “我只是，很開心！”

    有人開心，自然也有人難受。

    晉王府中，李璋放下書卷，問：“誰清醒了？”

    “順?gòu)迥锬铮蹦涣呕卮鸬?，“宮中剛剛傳來的消息?！?/br>
    李璋的臉上頓時陰云密布。

    八年前的事猶在眼前。

    那一晚，閻季德密謀趁雷火擊中壽康宮，加大火勢，以陷害當(dāng)年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謀取上位。

    不料密謀之事被順?gòu)迓牭?，他為了脫罪，以三道消息嚇瘋順?gòu)澹终依铊扒笾?/br>
    事已至此，李璋為得到禁軍擁護(hù)，拜托皇后堵住順?gòu)鍖m中奴婢內(nèi)侍的嘴，壓下這件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時隔多年，順?gòu)寰谷贿€能清醒。

    “怎么醒的？”盡管如此，李璋臉上也不見慌亂。他站在窗前，只有腰間微微晃動的環(huán)形墨玉，表明他剛才動了動。

    “聽說是葉嬌診治的。”幕僚道。

    “荒謬，”李璋唇角微揚，冷聲道，“安國公府改開藥房了嗎？”

    幕僚垂著頭，把打聽出的細(xì)節(jié)說了。李璋的手輕輕觸碰桌案，停在那本書冊上。

    “殿下，咱們要不要……”見李璋沒有安排，幕僚有些急。

    “什么也不要做，”李璋道，“父皇會去查，閻季德還活著，輪不到本王開口?！?/br>
    閻季德的確還活著。

    因為污蔑李策謀逆，又妄圖毀尸滅跡，圣上抄沒閻季德家產(chǎn)，流三千里懲處。

    皇帝若查出順?gòu)宓氖峦惣镜掠嘘P(guān)，必會派人去問。

    “以不變應(yīng)萬變方是良策，”李璋緩聲道，“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急等著看本王越矩出丑，惹圣上震怒。圜丘的事便是教訓(xùn)，有魏王盯著，本王萬事都要小心?！?/br>
    “可萬一圣上查出皇后娘娘……”幕僚站在殿門口，因為急急趕來，額頭滿是汗水。

    “母后做的每件事，”李璋道，“都符合宮規(guī)?！?/br>
    包括處置犯錯的宮人，重新安排含棠殿的內(nèi)侍宮婢。甚至這些年，順?gòu)咫m然一天都沒有伺候過皇帝，還能領(lǐng)到足額月俸。

    皇后母儀天下，賞罰嚴(yán)明、恩威并重，有什么錯嗎？

    幕僚離開很久，李璋還站在窗前。

    他的食指輕點那本書冊，像在克制著什么情緒。

    那書冊薄薄的，表面不太平坦，似乎書頁里夾著什么東西。

    晉王就站在窗前，看院落里光影變幻，下學(xué)的孩子們遠(yuǎn)遠(yuǎn)地對他施禮問安，再個個離去。過了一會兒，側(cè)妃閻氏陪伴著王妃從院落里經(jīng)過，見李璋站在窗前，含笑施禮。

    “閻氏，”李璋道，“你過來?！?/br>
    乍然被李璋呼喚，閻氏的神情雀躍又膽怯。

    她離開人群走過來，王妃帶其余人等離去。

    李璋仍站在窗前，背對閻氏，說話的聲音很溫暖，但是每個字，卻把閻氏拽入見不到日光的深淵。

    “你的父親，”他一字一句道，“活不了了?！?/br>
    ……

    第146章 李璟贏了

    笑容在閻氏臉上冰凍，她怔怔地站著，在短暫的驚駭疑惑后，確認(rèn)自己沒有聽錯。

    她的父親，她被流放三千里的父親，活不了了。

    那張明麗的臉龐，也便白得像她的名字。

    寄雪。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br>
    這是父親給她起的名字，這個名字雖然深情，卻纏繞悲傷無力的情緒，像此時無能為力的她自己。

    不，她有力量，她嫁的可是皇嫡子。

    閻寄雪滑跪在地板上，仰頭看著李璋，悲切道：“殿下，殿下，請您救他?！?/br>
    李璋沒有回頭看她。

    日光蒙在他臉上，像給他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面具。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閻寄雪讀不懂李璋的神情，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救他？”他只是輕聲反問道，“那是不是還要救你的繼母，救你的弟妹姑姨？圣上查出了可株連家眷的死罪，本王是救他們，還是救你？”

    閻寄雪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貝齒緊咬嘴唇，待李璋說完，便堅定道：“求殿下救妾身的父親，妾身情愿一死?！?/br>
    閻寄雪的生母難產(chǎn)而死，父親把她拉扯大，又把她嫁入皇家。她還沒有盡一點孝心，父親就被流放了。

    李璋轉(zhuǎn)過身，慢慢走到閻寄雪面前，俯身觸摸她的臉頰。

    “阿雪，”他失望道，“你心里只有你的父親，你的母族。你就不怕本王求情，被父皇責(zé)備嗎？”

    “妾身……”閻寄雪哭泣起來，“殿下是皇嫡子，父皇就算生氣，也不會動怒責(zé)罰的?！?/br>
    “你不了解父皇?！?/br>
    他嘆息著離開，墨色的衣袍擦過閻寄雪的裙角，眼神灰暗，像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過往。

    ——“兒臣錯了，請父皇不要殺她?！?/br>
    那時他只有十四歲，跪在紫宸殿內(nèi)渾身發(fā)抖?？删痈吲R下的皇帝道：“你在這里為她求情，可知道她背叛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