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面對莫非坐著，頭臉又包得牢，這才注意到莫小寶，于是也朝那邊笑了笑。

    “??？啊...出門，我出門。”莫小寶也沒想到會遇上莫非，更沒想到他們會搭理他，有些呆。

    ......出門，不是走親戚，難道是家里呆不下了？

    想到從年底以來村里有關(guān)莫豐收一家的各式傳言，莫非和冬冬對視一眼，像是得到了首肯，于是又問：“出門去哪兒？”

    “去，去三哥...先找三哥?！蹦殔葏鹊卣f。

    先找莫三財，然后呢？

    莫三財一沒有出師，二沒娶親，他能不能幫到小弟，恐怕莫小寶心里也沒數(shù)。

    可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家里實(shí)在呆不住了。

    爹娘一直怪他不去搶大虎的生意，大哥大嫂覺得他是個拖累，jiejie二鳳也將自己受的氣全往他身上發(fā)。過年這段時間，所有人都看他不順眼，一天挨無數(shù)的罵，遭無數(shù)的白眼，連飯都吃不飽。

    莫小寶就像阿爺莫老根，待人和氣，對犀利的家人不善言辭，他也不愿爭執(zhí)那些。

    他想著，自己享了十來年的福，如今受點(diǎn)罪也是應(yīng)得的，于是提出了離開。

    他走以后，大家就互不相干，再不相欠吧。

    看起來是他主動，其實(shí)就是被趕走的。

    大家要同行到泥橋，莫非也沒就沒扯開步子走，他替小寶想了想，說：“你二哥如今吃住在染坊，即便出師了，也不曉得會怎么樣，聽說他快要結(jié)親了？以后負(fù)擔(dān)重，你若想同他吃住，估計不太好?！?/br>
    “他在染坊有路子？聽村里人說，時常看他搬些布料回去。我想啊，你跟著大虎跑了許久的買賣，膽子、經(jīng)驗(yàn)、腿上功夫都有，不若和你二哥說，包了他...他能拿得到手的雜碎小料，你背去周邊鄉(xiāng)下或再遠(yuǎn)些地方販賣，也算條路子?！?/br>
    只要不懶，總能養(yǎng)活自己。

    莫三財一個人能摳下的小料雖少，但若花錢做買賣，相信其他伙計、學(xué)徒手上的小料也愿意賣給他，再一把包給莫小寶去賣，大伙都有錢掙。

    染坊出來的雜料，鎮(zhèn)上的人或許不會買，但在鄉(xiāng)下人家眼里，卻是好東西。價格低廉，料兒卻是棉綢絲緞之類，長衣大褂不好做，內(nèi)衣和娃兒的小衣，或是納鞋做兜卻是可以的。

    莫小寶聽莫非說著說著，眼就亮了，想著想著，眼又紅了。

    他抬眼看著莫非，喏嚅幾下，說不出話來。

    莫非停了推車，莫小寶跟著停住，見他掏出五十個大錢遞過來，才恍悟，拔腿就要跑，被莫非一把拉住了。

    “借給你的，做買賣要本錢，你有嗎？”莫非把錢直接塞進(jìn)小寶懷里，“以后掙了錢，還我一百，記住了？雖沒有字據(jù)，可我有證人的。”

    證人冬冬笑起來，也勸莫小寶：“收著吧，出門在外，手頭空空怎么行？吃喝可以省，做買賣不拿錢出來，哪個同你做？自己也要留心眼子，防人之心無可無。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那可都是哥嫂?！?/br>
    人心易變，世事難料，三財未必永遠(yuǎn)都是好哥哥。

    莫小寶捂著胸口不再掙扎。

    他淚流滿面，偏頭看向路邊，不能面對他們。做了大半年的工，起早貪黑，兜里卻一文都沒有，包裹里除了兩身衣物，只有幾塊餅子。

    畢竟才十四歲，心里也是裝滿了委屈和難受的。

    如今，卻是這個無人疼愛過的，已經(jīng)出戶了的，他從未叫過一聲“哥哥”的人來體惜他。

    從前是他爹娘不讓他們兄弟姐妹喊莫非“哥哥”，說他不配?，F(xiàn)在看來，是他們不配才是。

    莫非放開他，重新推起車子，“拿去當(dāng)本錢，管你二哥買布，自己去賣，這樣有底氣。什么時候跑，什么時候歇，賣多少，也能自個做主。”

    “話一定要先同他說清楚，不要含含糊糊想著一家人，什么先掙錢再來分之類的，親兄弟一樣需要明算賬！”

    “嗯！”莫小寶含著淚花，重重點(diǎn)頭。

    三人邊走邊說，做買賣莫非不熟，教不上什么，只是提醒幾句走夜路如何小心，錢財注意收藏等等。

    三人在泥橋村分了手，莫小寶朝莫非夫夫笑了笑，就獨(dú)自去趕他自己的路。

    正月里上門都是客，里長家的那位老雜役，見到莫非二人，笑瞇瞇直接領(lǐng)到了里長的公房。

    趙里長看到他們，略揚(yáng)了眉，好似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會上門。

    莫非和冬冬將滿手的東西放到門后背，先給里長拜了個晚年，然后解釋說：“一直就想來感謝您，年中忙得很，家里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正月初時又怕您這貴人多，怕擾了里長的清靜，壞了您的清譽(yù)?！?/br>
    趙里長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他當(dāng)然懂莫非的意思，這個禮他受得起。

    莫非送的也很值。

    月初，差役上門清冊，村里田畈上日日都有一群人在拉繩丈量。也正如去年他們猜測的那樣，差役沒有來北山腳，今年又算白撿著種了。

    莫非的十九歲生日就在二人的欣喜中悄然度過，用他自己的話說，這份生辰禮可厚可喜人了。

    清冊一過，人們紛紛脫了棉衣，換上夾襖，釀土、窖糞、治田埂，一年的勞作又開始了。后面緊跟著就是灌田墾田，選種蒔秧，循環(huán)往復(fù)，沒有盡頭。

    北山腳的二人同樣忙得腳不沾地，田地擴(kuò)大意味著農(nóng)活加劇，沒有牛騾，挖田治埂，全靠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