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應(yīng)該是靠福安碼頭建，那里閑雜人多，錢財貼身帶著，不要留在住處。換洗衣物和其它東西，別帶那搶眼的。自帶的吃食沒有了，可以去買，但切記，謹(jǐn)言慎行！外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出門在外，沒有人給做主的。”

    “......安河寬闊，岸邊暗流多，做活時多注意，水花旋過來，莫驚慌亂竄，只管扒著邊上。能幫別人時，也搭把手，但量力而行。”

    “雜役差役也是人，咱們老老實實...不是太過分的話，先忍了再說?！?/br>
    “外頭的人千萬莫輕信，有些人看著老實，你不知道他心里裝了多少壞水。別個找你說話，或是抱怨，或是示好，先不要接嘴，看好了想好了再開口！實在分辨不了，你就笑笑,他若真是個好人，不會怪你的！有些人是要找頂罪，你話一出口，被他揪著了......后果想想?！?/br>
    “......”

    一字一句都很實用，聽著的人不自覺跟著點頭，心里仿佛有了底。

    家里老娘和有媳婦的，也跟著認(rèn)真記，要糙餅子，帶耳護(hù)，要帶帽兒，還要帶護(hù)膝；東西不能做得太好，但要實用，最好是舊面新里；護(hù)膝要多趕幾雙出來，水濕了有換的......

    等莫清萍實在沒什么東西講了，坐下來喝水，其他人才七嘴八舌說起來。

    “得趕雙棉鞋，他爹晚上換個腳，舒坦些，就怕東西多不好帶?！?/br>
    “牛子在碼頭用舊了許多護(hù)膝，你不嫌棄的話，我分幾個給你，塞上新棉花，不惹人注意?！?/br>
    “嗯呢！一會散了我去拿?！?/br>
    “兩位老哥，三喜還小，他，他在家就老實，跟著你們，麻煩提點提點。他不搗亂的，只怕被人哄......”

    “澄子就是話多，嘴上沒把兒，我真不放心！”

    “清河還沒出過縣呢，人又憨，別個說話他都聽不懂的，不會挨打吧？”

    做娘的說著就掉淚，掉了兩滴又怕不吉利，互相安慰著，趕緊擦了。

    “東西切記收好了，丟了不是錢的事，自己沒得用，大冷天的受罪！”

    “吃食莫舍不得，實在不夠了，去買一點?！?/br>
    “澄子你記著大哥的話，在外不要和誰都嬉皮笑臉，跟緊你木生叔和癩子叔?！?/br>
    劉癩子家也是他自己去，劉麻子掛在戶頭上，人卻沒了影，他老大牛子正在說親，又在苦水河小碼頭做工，一日能有三十文進(jìn)項，家里只他走得開。

    “唉，癩子也是兩眼瞎的。我還不知給帶什么吃食呢，糙餅子上了凍，他那口牙，難咬哦?！?/br>
    “我老頭牙口還差些，嘖嘖，恨不能挑兩擔(dān)粥跟著。”王淑玉一晚上熬得眼通紅，如今倒鎮(zhèn)定下來了。

    兩個老伴也愁上了。

    “嗤~嘻嘻~~”多日不見的姚春梅墊著腳也在湊熱鬧，跟薯子啃多了似的，嘴里放個不停，一會哧一會噗。

    不管邊上人如何瞪她，喜色明晃晃擺在臉上，仿佛她撿了金元寶。

    她怎么能不高興，劉木生一家仗著是老大，什么都搶了，磚屋、手藝、公婆的積蓄，她人單勢弱,丈夫又懦，奈何不得。

    如今可好，老天都看不下去，主動來幫她了！

    抽丁一回兩回都抽到老大家，現(xiàn)在連劉木生都不得不上場！最好死在外頭，下回再抽她家，再死一個！

    正想得開心，笑得痛快，肩背一陣劇痛！

    姚春梅豎眉瞪眼回過頭“哎喲，天殺......”，黃老嬤舉著拐子在她后面。

    黃老嬤六十大好幾，馬上七十了，如今村里她年紀(jì)最長，輩分又高，屬實是沾不得碰不得的。

    姚春梅再混，也還識時務(wù)，她恨恨瞪幾眼，讓到一邊。

    黃老嬤卻不放過，咬著牙道：“正寶她娘，你安靜些，聽聽沒壞處，過兩年輪到你正寶、正祖，也能派上用場咧！”

    劉正寶已經(jīng)十三歲了，下一次抽丁時，他家就是兩個成丁，誰也說不準(zhǔn)的......姚春梅臉色變了變，終于安靜下來。

    這邊小鬧一場，中心的五家沒心思去理會，定下要去五個人是莫清澄、莫清河、莫三喜、劉木生和劉癩子，他們擠在兩條長凳上，平靜得很。

    莫清澄還有心思對莫非二人招手，剛他就看見了的，但他大哥在說話，就沒咋呼。

    莫非拉著冬冬靠墻走進(jìn)去，兩人站在莫清澄邊上。

    去的不去的，交好的看戲的，哄哄嗡嗡說了半天，有用沒用提了一堆。

    鬧到日頭曬上頭頂，有人早飯都沒吃，肚子咕咕叫才離開，他一動身，就有人跟著陸續(xù)走，地里有活，家里有事，不能單為這一件給耽擱了。

    莫清萍也才歇了片刻，和莫非夫夫招呼一聲，就帶著村長出了門。

    父子要去里長那兒報冊子，備文牒，給大伙辦遠(yuǎn)行丁引，只剩兩天，五人就要出發(fā)了。

    院里一下空闊起來，除了莫非二人，只剩下蘭嬸、清澄、始終惴惴不安的莫小嬸、沉默的王淑玉和無所事事的黃老嬤。

    黃老嬤年紀(jì)大，不用避嫌，她擠在莫非左手邊坐著，打開隨身挎著的口袋，摸出兩個柑子，笑瞇瞇繞過莫非，遞到冬冬面前，說：“娃兒們見天盯著，嬤嬤偷偷留了兩個。又不知你們什么時候來，天天背著，可累！”

    柑子比莫非拳頭略大，黃橙橙的表皮已經(jīng)發(fā)皺，可見真的留了很久。

    冬冬連忙笑盈盈接過來，謝她說：“嬤嬤有心了！這好東西莫說娃兒盯著，我這樣的大人看著也饞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