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一言難盡地說：“我娘還帶著他們夫妻一家家上門討禮錢?！?/br>
    可笑的是，三個人出去半天，錢沒討回一分，罵倒挨了不少。

    弟妹趙大梅居然能堅持走完最后一家，甚至回來后，還和王新杏一起罵罵咧咧，說別個小氣......

    冬冬真是佩服不已。

    趙大梅是王新杏從娘家訪來的，不過三天功夫就住進(jìn)了冬家。

    冬旺甚至接都不愿意去接，是她自己跟著王新杏走到小河村的。

    這么看來，她和冬家三人真是絕配，現(xiàn)在一家四口應(yīng)該非常合得攏了。

    而自己，往后山腳小院才是家了。

    來到這兒不過短短半天，所得的重視與愛惜遠(yuǎn)超從前的二十多年，也出乎他的想象，他豈能不識好歹呢？

    莫非點點頭，冬冬沒說出口的話，他懂。

    他低頭到懷里去摸鑰匙，嘴里說：“家里東西不足，是村長幫我們準(zhǔn)備rou和饅頭的，馬上要送來了，你去拿些銀錢出來?！?/br>
    冬冬聽到他說‘拿些銀錢出來’，還當(dāng)莫非以為他帶了現(xiàn)銀做嫁禮什么的，臉?biāo)查g漲紅。他可只有光溜溜的一個人，昨日穿來的那套衣服和草鞋，如今想綁都綁不上身了。

    正吶吶不知怎么說，見莫非摸出一把鑰匙遞過來，才曉得自己又誤會了，一時顫著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莫非見他這樣，先是不解，繼而馬上反應(yīng)過來。

    他將鑰匙塞到冬冬手里，輕聲說：“我曉得的，你放心?！?/br>
    曉得什么，又放心什么，他沒說，可冬冬莫名也懂了。

    他起身背過去，不愿莫非見到自己的狼狽。

    雖然自己所有的不堪都在他眼里了......

    莫非也站起來，虛摟著他說:“錢在臺幾下的抽屜里，去拿二百五十文出來，一會你付給澄子哥?！?/br>
    他伸手輕推一下，冬冬這才低頭去了。

    眨巴幾下眼睛，勉強(qiáng)看清了路，到臥房找到莫非說的抽屜開了鎖，里面有個罐子，捧在手里還頗有分量。

    打開一看，有四五個小銀角子，其他都是大錢。

    想到莫非給冬家的五兩，做屋和添置東西應(yīng)該也花了不少，這些年他一個人做得有多苦，才攢下這么多。

    冬家四口子都是壯年，種著上好的田地，可從他記事起，全家手頭就沒留住十文現(xiàn)錢，每年收成上來，繳完稅只夠喝粥了。

    田地里他們好歹還記得要留些種子，可園子里的菜，往往是等不及長大就吃得精光，根本等不到長老，存不下菜籽。

    從前到了季節(jié)，冬冬還會去問相熟點的人家討幾顆苗，一回兩回人家愿意，年年如此，季季都來，哪個還有這好心的？即便愿意給，嘴上也要嘟囔幾句，冬冬年紀(jì)稍大點后，臉皮反倒薄了，再也不管了，索性一家都不吃。

    村里有些人家，每年還能賣一點余糧，時不時拿些菜啊蛋啊，或是養(yǎng)的雞鴨什么的，出去兌些散錢，補(bǔ)貼家用。

    他小時也曾上山尋菇子下河摸魚蝦，想置換些鹽吃。冬永興見了，只跳起來罵：“瘟喪的，只惦記吃，不見拿來孝敬你老子！”

    他眼里的每一文錢最后都要變成肚里的酒水。

    正想著往事，就聽院子外邊有人大喊大叫，冬冬嚇了一跳，不知是誰，也聽不清喊的什么。

    他不敢把錢拿出來，把剛數(shù)好的又推回抽屜里上了鎖，趕緊出去，還把臥房的門帶緊。

    來的正是莫清澄，他推著個小車，拉了兩筐饅頭，一大罐子菜干和十斤豬rou，從家里出來，爬到這里累得夠嗆。

    猛一見莫非的大院和新屋，又想起剛大哥喊他送菜，說的什么“莫非今日結(jié)契”，真是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還沒見到莫非人，就在外面嗚里哇啦叫起來。

    莫非正在切蒜頭，聽到熟悉的大嗓門，心里暗嘆一聲“先來的該來了”，趕緊出去招呼。

    “澄子哥，累你一趟，車子不好推上來吧？”莫非開了院門，搶先笑臉相迎。

    莫清澄見了莫非，上來“梆梆梆”就是幾拳，嘴里呼哧呼哧說不出話。

    莫非理虧，就讓他捶了幾下，隨后雙手緊抓他的上臂，連聲說：“澄子哥，別生氣別生氣，是弟弟錯了?！?/br>
    “我弟弟是莫清潭那個呆子，哪來的福氣當(dāng)你弟弟喲！”

    看來是真氣壞了，連話都說不清了。

    “哎呀，澄子哥你說什么？”莫非真是哭笑不得。

    他見冬冬在廚房門口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于是把莫清澄推了個方向，又對冬冬招手：“冬冬，來喊澄子哥，給我們送菜來的，辛苦他了?！?/br>
    冬冬原以為是什么人上來鬧事，見莫非被捶了還在笑，笑容非但不勉強(qiáng)，反而很親熱，可見來人是他頂好的朋友了。

    他趕緊上前喊：“澄子哥。”

    莫清澄的臉，也不知是氣紅的還是累紅的，喘著粗氣打量冬冬，見他瘦得像根桿，風(fēng)吹了都在打擺，臉色慘白慘白。

    癆病鬼，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拖累莫非！

    他更氣莫非，怎么莫名其妙要結(jié)這樣的人？扭頭又想捶莫非。

    莫非卻見不得他慢待冬冬，搶先一步拍在他肩膀上，隨即用力將人攬著，嘴里說道：“澄子哥，真不是小弟要故意瞞著你，你曉得，我不是那種張揚(yáng)的人！這么個坯屋，村里哪個沒有？哪個不比我住得早建得大？我怎么巴巴跑去和你說？是要開酒席還是要宣告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