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莫村長這幾天確實很為難,不單是他,老妻和長子從給莫非議事開始,夜夜也都在床上煎餅子。 他們既怕事情出差池,莫非的半生積蓄打水漂,又憂心自己幫倒忙辦壞事,誤了莫非終生。 偏偏家里耳多嘴雜,一肚子的話還不能拿出來說。 此外,還要想法子拘著莫清澄不去莫非那里,就是怕他惱起來,大嘴巴鬧得人盡皆知。 三個人,幾天功夫,憋得是眼紅牙腫嘴起泡,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小河村的李村長也難,晚飯還沒吃上,就先攢了一肚子氣,縮在灶口凳上,皺眉抽著悶煙。 煙葉搓得不夠碎,抽起來的煙氣比灶里冒出的還大。 他婆娘見懷里的小孫女兒熏得直咳嗽,又掉頭看他這好半天還是苦著臉,于是開口:“要我說,蹲家里還不如蹲村頭去,好歹人人都見得了,總有能出主意的,不比你一個人發(fā)愁強?” “你曉得什么!主意早有人出的,都是餿主意!他們讓我上莫把式家蹲著,我還不如在自個家蹲著呢?!?/br> “嘁~~~”李嬸子氣笑了,抱著孫女離他遠了點,又騰出一只手給小孫女擦口水,嘴里說著:“那就蹲家里吧,哪兒也別去,誰來催,你讓他們自個去?!?/br> 從插秧前開始,瓦山村的水車已經(jīng)拖給小河村用過三回,如今不愿再借了。 他們說,水車拆拆裝裝,搬來搬去,不經(jīng)用,弄壞了還得瓦山村人掏錢修。何況,總是借出去,耽誤自己用?,F(xiàn)在,借也借了三回,小河村田也栽了,地也種了,離河近,平日澆幾桶水,自己挑挑就是。 瓦山村的顧忌和想法站得住腳,水車本就是他們集資打的,即便不借也不需什么理由,他們自己有些田地也在靠人力挑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明事理的。 總有人想著,只是借用水車而已,車上一天半天的水,我們要少挑好幾天,少受好幾天的累,你為何不借?村長你多去幾次,多求幾次,他們還能當(dāng)真眼見我們旱死? 也有人實在是家里田地靠山邊,費水的很,根本挑不過來,只能來苦求李村長去借水車用。 再有那懶了胚子的,車三回水給慣壞了,肩上再搭不得擔(dān)子,日日只管哭爹叫娘對著李村長喊累。 這時,明事理的也不好出來幫瓦山村說話了,萬一水車被哭來,你用還是不用? 李把式日夜耳邊不得清靜,簡直不敢見人了。 莫村長那里,上回他已承諾過的——不到大旱,都不來借了,如今先讓村里人自己去挑。 他只能用“拖”字訣,反正一日沒水車來,他們總得挑去。 冬家就是懶了胚子的那部分人,不過與別人不同的是,他們不會去求村長借水車的。 求人?有人去了,自己還費什么勁,借來了就用,沒借來?那就不用唄!反正,沒得用的又不是自己一家。 若是往年,冬冬肯定憂得睡不著,不眠不休也要去挑水的。如今,他就聽莫非說的,“他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要吃的人都不cao心,他一個已經(jīng)被賣出去的,管許多干什么! 冬永興和王新杏叫他下地,他就下地,叫他上山,他就上山,聽著就是,決不多嘴。 什么稻秧太瘦了,是不是要挑點水?什么高粱苗出得好少,補一回籽兒吧?何必費那個口水! 活也不必盡心去做,一則身子實在不好,如今還能站起走路就已用盡力氣,二則做得再好也沒人看,他們還只當(dāng)你在磨時間,何苦! 莫非熟門熟路跨進院子時,冬家那三個喝完稀粥,早上床挺尸去了。 稀粥不管飽,多坐一會兒就餓,不如早早睡死過去,熬到天亮,就又能吃了。 而冬冬洗過鍋碗,才端著自己那份稀“粥”,坐在灶邊慢慢喝著。 昨天莫非說過要來,不管真假,他都要等一等。 這兩天托莫非的福,肚里有點干貨,他身上也覺得好了些,再添補半碗熱湯,一晚能好睡。 昨晚躺在草鋪上,原以為要想很多,結(jié)果翻個身就睡著了。既沒有像往日那樣餓醒,也沒有冷醒,更沒有半夜肚子疼醒。 早晨睜眼看到窗臺上的花兒,還以為莫非偷偷來過呢。 也不曉得,這些花兒是放哪里帶進來的,昨兒個怎么都沒注意到呢? 冬冬正苦想著,就聽到外頭響動。 他趕緊喝光碗里的粥,站起身望向灶屋口,還沒想好要不要去迎一迎,就與莫非四目相對,看了個正著。 “......” “外頭黑乎乎的,我還以為你們都睡了呢?!蹦切χf。 “他們幾個是睡了。” “哦,我說幾句話就走,你也歇早點?!?/br> “......嗯?!?/br> “那個,今日他們又叫你做什么了?別傻乎乎去干啊。”莫非從柴火堆里翻出個木墩子,拖到冬冬的灶凳邊上坐下。 “沒做什么,去高粱地里鋤了會草?!倍娝铝?,低頭也坐下,順勢悄悄把小凳往邊上挪了挪。 “這是喝的高粱粥?才吃晚飯?人不是要餓壞!”莫非瞅見一旁的碗,破那么大個口子......他端起來看了看,里頭還剩兩口稀湯,高粱粒兒是一個不見,看著就氣人,聲音也不由大了起來。 “不是不是,午間吃了半個饅頭,我特意吃晚些的?!倍呕艔垙埰鹕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