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知道蘭嬸說的誰，他繼母戚染花對莫家長子長孫的位置著魔了，莫非一出戶，她就將莫二寶改成了莫大寶。如今，莫大寶十八的生辰還沒過，就已成親兩年多了，下面的弟弟莫三財十六歲，也是一早就定好了親，說是再過年把功夫就接人進(jìn)來。

    莫非可懶得去理這些烏糟糟的事，娶妻生子在他心底根本排不上號兒。

    許是天性涼薄，又許是一個人習(xí)慣了，他從不羨慕那些家里熱熱鬧鬧的。白日惆悵，深夜夢回，什么父母親緣、妻小血脈，他更是從未想到過。

    找個女子一起過日子，他甚至是抵觸和害怕的，只是這種心思不足以向外人說。

    他笑了笑：“嬸，我這沒有屋沒有地的，哪個人家愿意把姑娘給我？”

    今天出門是撞了月老星么？怎么盡碰到喜歡做媒的？早知剛見面就應(yīng)該板起臉，隨便說幾個字應(yīng)付應(yīng)付算了，如今話趕話，說到這份上，也不好再冷下臉來，畢竟蘭嬸是好意。

    莫非心里懊惱不已，只是面上仍顯得平和。

    “田地少些怕什么？有手藝??！你四年前編的那個筐，老頭子昨個晚上還用來背了百十斤紅薯，結(jié)實又不勒肩，他用一次夸一次。”

    蘭嬸瞪起眼看著莫非，上下打量了一番，皺起眉道:“白長這么一張周正的臉，也不拾綴拾綴，好一些的衣裳總要有一套的！改天你扯幾尺布來，嬸子給你做！”

    莫非笑笑，撣撣褲腿，沒有回話。

    他今日瞧著是有些邋遢，出門特意挑的破衣，清早露水大，一路又灰塵仆仆，臉上出過許多汗，沖得泥印一道一道的。加上翻山越嶺，頭發(fā)被枝條刮得炸了窩，腳上的草鞋也幾乎散了架。

    若不是身條板正又空著手，說他是個乞丐都有人信。

    蘭嬸也不用他回答，自顧自往下說:“嬸子做媒這么些年，看人準(zhǔn)準(zhǔn)的！人高馬大的后生，到時候嬸子好好那么一說，你再收拾整齊點，帶去人家里相看，哪個女娃子相不中？”

    “家里人過來打聽，雖說沒大屋，那也不缺落腳的，還有手藝！地少點，你力氣大！沒有長輩幫襯又怎樣？小兩口自己清凈！做爹娘的只管放心哦?！?/br>
    “你要不喜歡嬸子找的，自己外頭也去打聽打聽?？粗辛苏l，嬸子幫你上門去說，定辦得妥妥的！”

    “唉，我哪有什么手藝，那么點皮毛玩意，自家糊弄一下還行?！蹦潜苤鼐洼p，只想蘭嬸知難而退。

    “又扯開了！十八九的后生家家，哪能不說媳婦的？”

    “嬸子，我現(xiàn)在真不敢想這個，過兩年再說罷。如今只想先攢點錢湊合著做個屋起來。”

    “屋是要做，可媳婦也得討！現(xiàn)在相看起來，屋一做好就接家里來，不是雙喜臨門么？或是先接了人進(jìn)來，兩個人一起做屋，有商有量，不比一個人忙活強？”蘭嬸真是恨鐵不成鋼，眼見這么大個小伙愣是不開竅，“你??！再等，再等年紀(jì)就大了！我妹子說，小河村有一家，兩兄弟二十四五了，一個都沒說親，娘老子又懶，村里女娃子都不敢路過他們家門口，生怕被纏上！你住得那老遠(yuǎn)，離村里山路一百水路一千的，往后年紀(jì)一大，嬸子可使不上力啦！”

    莫非本就一直記掛著剛才的人和事，聽她這樣說，小河村，兩兄弟...二十四五，莫不是講的就是那個冬冬吧？

    什么女娃子怕被纏上?。咳思腋緵]打算搭理過她們好嗎？

    他忍不住嘟囔:“不至于吧……”

    蘭嬸以為他駁的是自己最后那一句，心想嚇嚇?biāo)埠?，繼續(xù)危言聳聽:“怎么不至于？我瓦上村里的外甥媳婦娘家村里頭，還有兩漢子結(jié)的契！就是年輕時沒說上親，拖到三十啷當(dāng)歲，實在不行了，找了個一樣的湊合到一起！聽說現(xiàn)今家里鬧得雞犬不寧，兩漢子成日又打又砸的！難道你今后也想過這樣的日子？”

    莫非瞪大了眼看著蘭嬸。

    他的心砰砰亂跳著，一張朦朧的面孔混著那些曖昧不清的念頭，凝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在他心里破土而出。

    第5章

    大歷朝是允許兩男子締結(jié)婚姻共同生活的，人們一般稱之為結(jié)契，以便和男女結(jié)親區(qū)分。

    男子結(jié)契與男女結(jié)親有很多不同，他們議定結(jié)契后，就要凈身脫離各自的父母家庭重新立戶，并推一個戶主出來，互稱對方契哥、契弟。

    這對結(jié)契的新人，今后不能繼承父母家中的產(chǎn)業(yè)，也不用承擔(dān)父母養(yǎng)老，倒是有點像是出嫁的女兒。當(dāng)然，如果父母疼愛兄弟和睦，私下補貼什么都是可以的。

    與嫁娶又不同的是，他們無需支付對方聘金，不走三書六禮流程。結(jié)契的儀式也很簡單，沒有妝匣嫁禮，不用花車鑼鼓，更無須拜堂回門，只在議定的某個晚上，戶主契哥去接了契弟，扔一掛爆竹，再到住所就算完成儀式。

    然后，他們還需去官府簽署正式契書，契書內(nèi)容包括二人今后的家財分配、子息生養(yǎng)、銷戶罰金等等，雙方自行議好，再立字畫押，由官府蓋章契書生效，結(jié)契才算真正完成。

    男子結(jié)契的原因有多種，有些人是為了生計，例如大河行船的、海中捕魚的、長途行腳力、跑小買賣的等等。他們長期處于艱辛與孤獨之中，有個同為男子的人相伴，會輕松和方便許多。

    這類結(jié)契的人，有很多在攢了點家底后就會花錢銷掉契戶，各自去討婆娘，雙方再無瓜葛。當(dāng)然，也有一部分人相處和美，情意難舍，于是就這么一直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