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柴仍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莫非差點笑出來，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人家看穿著就曉得家貧，身量又瘦弱單薄，力氣小本是件憾事，自己才吃幾天飽飯憑什么笑話人家？

    不若現(xiàn)在去幫他挑柴，也算結(jié)個善緣？他若問自己為什么在這片山上，就說迷路了？

    莫非剛做好打算，還沒直起腰，下面隱約有個男人的喊聲傳來，叫著什么“咚咚鐺鐺”的。

    年輕男子也聽到了，放下扁擔(dān)朝那邊走去，一邊大聲回：“哎~大伯，我在這呢！”

    莫非只得又縮回樹叢后。

    一位黑瘦精干的老者撥開灌木爬上來，從腰后抽出一把柴刀，“聽說你上山拾柴，尋了半天。柴刀帶來給你使使，總是用手多傷人?！?/br>
    年輕男子擺擺手:“麻煩大伯了，我已拾好了。去歲大雪壓斷許多枝子，隨便撿撿就有一大堆。也是巧了，撿得多了，大伯，您將我這兩捆柴火挑回去吧？這地上還有許多，我重新理兩捆出來?！?/br>
    “現(xiàn)成的柴火我來理就是，占你便宜作甚？冬冬，你和大伯這么客氣......唉！”

    樹叢后的莫非這才曉得男子名叫“冬冬”，也不知道他姓什么？是哪兩個“冬”字？這名字念在嘴里太親了，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叫冬冬的男子仍是勸：“沒事的，我把那兩捆整多了，挑不動，正犯愁呢，地上這些剛好夠我了。大伯，您還不知道我這力氣嗎？刀給我吧，您歇會兒?！?/br>
    “我力氣大點，又慣用刀的，你打下手吧?！彼蟛畧猿?，cao刀開始劈柴，給侄兒撿那經(jīng)燒又細(xì)巧的枝干，這樣拿回家用手腳去折斷也不費什么勁?！?/br>
    “好吧，我還撿了點蘑菇，給您分一碗回去吃?！?/br>
    “這個好！前兒晚上你伯娘還念叨老不下雨，都吃不著蘑菇了?！?/br>
    “嗯！菇子是還小，不過燒湯很鮮?！?/br>
    “大伯都被你說饞了，就怕你伯娘手藝不行。”

    “伯娘燒的肯定好吃，要是家里還有豬油擱一勺進去，那真叫好吃哪?！?/br>
    莫非聽得也餓了起來。

    屋后的山上沒蘑菇，早幾年他翻山越嶺去別處撿過，費一天勁也撿不了兩斤。隔天拎去縣城，又碎又壞的，才賣五文錢，耽誤兩天功夫，委實不值得，后來就沒去撿過了。

    冬冬將柴桿上的布包拿下來，想了想，將破衣前擺處撕了一大片下來，衣服洗得稀荒，前擺那片晃蕩得扎眼，撕起來毫不費力。

    他大伯叫起來：“啊嘢~~,怎么把衣服撕了，我用衣襟兜一兜就行呀，你那衣服也就前擺還有點好布片子，回頭還怎么穿?！?/br>
    “這擺子自己要掉了，省得被枝子刮走不曉得?！倍瑢⒉及锏哪⒐降沽艘淮蟀朐诓忌希⒐讲欢?，也確實很小，傘頭都沒開，這一堆也不知要撿多久。

    他小心攏起布，扯了邊上的茅草徑將口子扎緊，又重新掛回去。

    莫非盯著男子一晃間露出的細(xì)瘦腰肢嘴里冒出許多口水，他趕緊咽進去，又夾緊下身。心里還想，可憐啊，這人家里必定窮荒了，日常吃不飽飯的，不然怎么腰還沒我大腿粗呢？

    “哎，你也就這么兩件能穿的了...回頭自己補補吧，你那老娘指望不上的?！倍蟛畤@息著，又見他給自己倒了一大半蘑菇，趕緊說：“給我這許多，你家里夠吃？回頭我叫大娃子他們自己來撿?！?/br>
    “夠的。大娃子還小呢，不好讓他們上山的，回頭伯娘和大貴兄弟該心疼了?！?/br>
    “心疼啥？你還沒鍋臺高就開始做飯，還要帶弟弟。他四歲上山來耍還要不得？”

    “那不一樣?！?/br>
    “怎么不一樣！你啊，還心疼小侄兒呢，他娘把他看得極重，跟你比，他是掉在了福窩里?！?/br>
    “我娘身子不好呢?！蹦凶訜o奈地笑笑，彎下腰收拾柴火。

    “也沒見她少吃一頓，一碗稀飯裝出來，要用兩只手端！”

    冬冬不好接這個話。他娘從生完弟弟冬旺后，就開始病歪歪的，成天包著頭，不是說胸口悶就是頭發(fā)昏。

    她說自己出不得門見風(fēng)，可又舍不得屋外的熱鬧，而他家住在村子中央，左鄰右舍挨得近，農(nóng)閑時大伙喜歡端著碗蹲到一處吃喝嘮嗑，于是他娘也端著一大缽高粱稀飯，坐院坎上聽人擺陣。哪怕插不上嘴，哪怕無人搭理，她照樣聽得眉開眼笑，次次不落。

    冬家大伯不再多說弟妹的事，話頭轉(zhuǎn)向其他人，“最可氣你那個爹，成天想著躺尸，帶著你弟弟把點農(nóng)活干得稀爛！別人地翻七寸，他們就翻三寸，還翻得稀稀拉拉，父子一個德性！”

    莫非聽了直咂舌，春耕的地不翻深些收成能好嗎？老話都說“春耕深一寸,可頂一遍糞”，他一人獨住，積不起人畜糞水，都是把地翻到八、九寸深的，不就是使點力氣的活么？

    “我曉得他的，口里說是你干活拖拉，才把你支到別處，其實是嫌你干活較真。不像冬旺，能跟他糊弄到一塊兒，鋤頭隨便拖一拖，就覺得地翻好了！糊弄田地，糊弄老天，把自己都糊弄了！”

    冬冬大伯越說越惱怒，看起來他對口中的冬冬他爹真是一肚子火。

    冬冬低頭不語，他爹確實只愿和弟弟一塊出門，見他跟著就罵的。日常把他趕來趕去，美名其曰“冬冬氣力不足，指望他下地全家要餓死，只能讓他干些輕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