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大家都忙著去食堂搶飯，老師們也早下班了，辦公室里很安靜，沒有人注意他們。

    李佳樂個字高挑，很瘦，帶著眼鏡。她的語文老師形容的很到位，就是文靜。除了文靜，再沒有別的亮眼的詞匯。她這樣的女孩，在校園里一抓一大把。

    她拘謹(jǐn)?shù)刈叩铰遄g面前，洛譯讓她放松，并給她倒了杯水。

    李佳樂問：“你們……是來問我mama的事嗎？”

    洛譯說：“節(jié)哀啊?！?/br>
    李佳樂很平靜：“沒關(guān)系。想問什么就問吧。”

    在李佳樂身上，完全看不到悲傷。沒有李慶國那種憎恨和哀嚎，也沒有婆婆那種埋怨和嘮叨，就好像牛梅是個陌生人，昨天死了還是今天死了，沒有什么區(qū)別。

    洛譯遲鈍了一會，才問：“聽說你在住校？”

    李佳樂答：“嗯，從高一開始就住了。你們?nèi)ミ^我家了吧，家里就那么點大，我還得跟我弟弟住一間房，實在是不方便，所以干脆住校吧?！?/br>
    洛譯有些詫異，下意識看向陳聞，想從對方眼里得到同樣的詫異——就是對于這么大個已經(jīng)發(fā)育成熟的女生，還要和弟弟住在同一間屋子里的事情，感到詫異。

    牛梅和李慶國難道也是重男輕女？這么不注重大女兒的感受嗎？

    李佳樂敏感地捕捉，善解人意地說：“這沒什么，我家房子很小，只能這樣。但我爸爸mama對我也挺好的，每周生活費都給兩百，我根本用不完?！?/br>
    洛譯又覺得，這似乎也不是重男輕女，只是無奈的選擇。

    洛譯問：“那你最后一次見你mama是在什么時候？”

    李佳樂答：“上周天，我把臟衣服帶回家洗?！?/br>
    洛譯還想問，卻被陳聞按住手，打斷：“你家里最近還是每周給你二百生活費嗎？”

    李佳樂說：“是啊?！?/br>
    陳聞：“一般是誰給？”

    李佳樂：“我有一張銀行卡，每周我爸都會打兩百塊到卡上。但我每周大概花一百左右，多的錢交班費或是買學(xué)習(xí)資料也夠用，所以沒有額外向爸爸mama要。”

    洛譯皺著眉，很快理解了陳聞為什么這樣問。

    李慶國那天說，他們家為了給牛梅母親治癌癥，砸鍋賣鐵，還到處借錢。牛梅甚至為了給母親辦葬禮，差點賣房子，還找財務(wù)預(yù)支。

    可為什么女兒生活費完全夠用的情況下，不縮減一點呢？

    洛譯委婉地問：“你爸爸mama有沒有向你暗示過什么？比如……他們?nèi)卞X？”

    第087章

    李佳樂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下：“沒有?！?/br>
    想到李慶國為了兒子的心理健康,還特地交代洛譯不要詢問孩子過多問題，那么在此之前，不讓李佳樂知道家庭情況怕影響學(xué)習(xí),應(yīng)該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李佳樂說：“說實話,我知道我家不富裕，但也沒有虧待過我。至少，我不感覺我家和別的同學(xué)相比會更窮。你為什么這么問？”

    洛譯說：“你爸爸mama沒有因為錢的事吵架嗎？”

    李佳樂說：“沒什么印象了。他們做菜放多少鹽都能吵起來,我怎么可能記得他們?yōu)槭裁丛驙幊尺^。”

    陳聞揉了揉眉心，洛譯也感覺這條線索快問到頭了。

    但李佳樂說：“而且……”

    洛譯一激靈道：“而且什么？”

    李佳樂很冷靜地說：“而且在我奶奶面前,我媽根本不敢大聲說話。”

    這完全有悖于之前的判斷,所有人的眼里，牛梅活潑開朗老大姐，家庭和睦，兒女雙全,但其實牛梅或許活在公婆為主的夫家體制中——看來，之前婆婆說的因為賣房子的事吵了幾句,顯然也不止吵了幾句。

    陳聞想了想問：“你覺得你mama是個怎樣的人？我想聽你心里最直接的表達,即使你不喜歡你mama,也沒關(guān)系，只是不喜歡而已?！?/br>
    李佳樂的表情有些觸動,抬眼看了看他：“我沒有不喜歡我mama,只是她太嘮叨了。她解決不了所有問題,就把這些問題一股腦的說給我聽,說完之后她是爽了,可我卻被迫分擔(dān)了她的煩惱,而我無能為力。”

    陳聞緩緩吸了一口氣，問：“她和你抱怨過什么？”

    李佳樂搖搖頭：“太多了,早上喊不起來我弟，就說我沒有做好當(dāng)jiejie的責(zé)任。還有她被我奶奶說了兩句，就抱著我哭十幾分鐘，讓我以后嫁人一定不要和公婆住在一起，要我努力學(xué)習(xí)，買自己的房子。最典型的還有跟我爸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吵完之后還要我體諒我爸爸，說這件事她有不對的地方，我爸爸也不容易?！?/br>
    陳聞注意著她的表情，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一種無奈的感覺。

    他警惕地問：“你當(dāng)真了？”

    李佳樂說：“我爸從不逼我聽他抱怨，還會給我買我喜歡的小說，我沒理由不喜歡我爸?！?/br>
    陳聞沒法反駁這些話，從李佳樂的角度來看，一個只會抱怨的mama，和一個寵愛自己的爸爸，傻子都知道怎么選，更何況，這個家庭，似乎只有爸爸還愛她。

    陳聞思考了一會，問她：“你有想過，你mama可能是自殺嗎？”

    李佳樂一愣，旋即答：“那對她來說，或許是解脫。她不止一次和我哭訴，說她不想活了。如果她有勇氣去死，也挺令人敬佩的?！?/br>
    陳聞沒想到，李佳樂對生死看的很豁達，不愧是在摘抄本里抄《莊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