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祭壓著眉眼，“你是說...他亦入魔？”

    “是...”沈云霽眸底泛上疲色，輕闔雙目：“上清似是極為懼怕深淵下埋藏之物出世，所以才以我那天生靈體鎮(zhèn)壓之?！?/br>
    謝無祭眸色漸深未語，沈云霽繼續(xù)道：“四百年前，永世燃燒的冥火終是耗盡了我的軀殼，化魂游離之際，我被上清生生拽出...”

    “四百年前...古越族滅族之際?！鼻嗄觊L睫低垂，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似是抓到了關(guān)鍵。

    萬仞城滿城枯骨...難道說...

    沈云霽苦澀一笑，“自魂魄離體后我記憶一片空白，再醒來時(shí)已是擁有‘兩世記憶’的沈云霽?！?/br>
    謝無祭突然道：“方才你我所見的上清可是絲毫魔氣不沾吶?！?/br>
    沈云霽亦是想到了這層，他對(duì)自己憶起的記憶仍半信半疑。

    謝無祭道出自己的懷疑之處：“除非他將入魔的惡念分化，化為‘另一人’?！?/br>
    “你是說...朝夜魔尊？”

    “十之八九。”

    “若是如此，許多疑點(diǎn)便可迎刃而解?！鼻嗄暄雒嫱祀H處，那被卷厚云層和迷蒙風(fēng)雪遮擋的日光，眼睫極緩地眨動(dòng)。

    “如此...他必會(huì)阻你入深淵?！鄙蛟旗V睫毛低覆，心底雜生的思緒如藤蔓，似在這茫茫白雪中迷失方向。“上清籌謀數(shù)千年，師弟...你有幾分勝算？”

    謝無祭挑眉，不答反道：“本尊早已答應(yīng)小菓會(huì)好生活著?！?/br>
    沈云霽啞然，謝無祭此言若引申開，便有多種釋意，一為他不會(huì)輸，二為天下蒼生與他無關(guān)，他斷不會(huì)冒著生命之險(xiǎn)去阻止上清所謀之事。

    他緊抿著唇，抬步上前，琥珀色的眸底閃爍著堅(jiān)定：“小師弟...我可否與你談一筆交易？”

    *

    汾州，無盡海域。

    昔日仙氣縹緲的蓬萊島，而今靈氣衰微，山門傾頹，不復(fù)往昔風(fēng)光。

    白影飄然落下，行進(jìn)間本就若有若無的靈氣，全數(shù)朝著他而來，灌入體內(nèi)，山脈之間僅存的靈力瞬間枯竭殆盡。

    殿前灑掃的金丹弟子看見來人，恭敬行禮：“見過無上仙尊，師尊他們?cè)?..啊——！”

    弟子話未落下，如同窒息一般哽在喉間，血色盡褪，皮rou收緊，化為一具枯骨。

    強(qiáng)勁的靈力將殿門自外向內(nèi)震開，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門扉搖搖欲墜。

    無上仙尊負(fù)手而立，眉目清冷，像一具毫無生氣的冰雕。

    聲落幾息后，殿前廣場(chǎng)落下幾道流光。

    為首之人厲聲質(zhì)問：“何人膽敢在蓬萊島造...仙尊？怎么是您？”

    回應(yīng)他的是那人冰冷的話語，“本尊來取存放在蓬萊的東西?！?/br>
    “啊，不知仙尊留在蓬萊的是何東西？我好令弟子去尋。”說話之人慈眉善目，是蓬萊僅剩的四名長老之首，大長老何清。

    無上仙尊眉目清冷如舊，隨著他低眉的動(dòng)作，下頜線輕動(dòng)，霜白的眸子在眼眶中機(jī)械性地轉(zhuǎn)了一圈，似是達(dá)到了臨界點(diǎn)，略顯古怪。

    他那唇色極淡的唇瓣上下輕動(dòng)，冷鷙的眸光對(duì)上何清，道：“何物？”

    “仙尊可是受傷了，蓬萊如今雖落敗，卻還有醫(yī)修尚存，要...”何清鼻尖隱隱聞到血腥氣，這才發(fā)現(xiàn)無上仙尊白色的衣袖下正絮絮向下淌血，似是受了極重的傷。

    無上仙尊打斷了他，面色古怪道：“本尊要的是...本尊的靈力?！?/br>
    何清為他身上的戾氣所懾，不自覺地后退半步，與身側(cè)的另一名長老對(duì)視一眼，還未來得及說話，余光注意到一旁弟子的枯骨，蒼老的眸子倏然瞪大，“這這...仙尊你！”

    “啊——”

    “好了，便從你開始吧?！睙o上仙尊再次抬眸時(shí)，眼眶中已是雪白一片，十分詭異。

    “何朔?。　焙吻逖劭舴杭t，悲戚大喊。

    而那名何清身側(cè)的長老何朔，修為已至大乘初期，卻毫無反抗之力化為無上仙尊的靈力補(bǔ)給。

    “叫什么？”大乘期的靈力遠(yuǎn)比金丹弟子純正，無上仙尊右手不再淌血，右手幻化出冰霜長劍，指著其他人：“若沒有本尊，何來爾等？”

    “你不是無上仙尊，仙尊怎會(huì)如此草菅人命？”何清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壓著內(nèi)心涌上的悲痛，痛斥他：“還我?guī)煹苊鼇怼?/br>
    與此同時(shí)，他拼盡全力，將身后僅剩的兩名長老送出殿前廣場(chǎng)，“快走——去尋盟主來救...”

    “不，師兄——不要啊！”

    “噗——”話未說完，何清眼睜睜看著自己方才拼盡全力送出的師弟，被那人單手抓著，化為另一具枯骨，氣急攻心的他猛地吐出一口心頭血，顫抖著手指著眼前銀發(fā)披散，形同陌路的舊日‘好友’，“你、你——”

    “蚍蜉撼樹?！睙o上仙尊隨手丟下手中的枯骨，緩步走向何清，3“本尊說了，只要拿回自己的靈力...跑什么？”

    被鮮血侵染的白色袖擺抬起落下，又是一具枯骨倒地。

    這話當(dāng)真如同玩笑一般，眼睜睜看著最后一個(gè)師弟死在自己眼前，何清痛苦地閉上眼，無言以對(duì)，手中長劍轟然落地。

    就如同他心底僅存的希望之光，就此湮滅。

    何清平靜地接受死亡。

    “本尊的靈力自當(dāng)是...本尊所有?！?/br>
    “不過物歸原主?！?/br>
    寡淡的聲音隨著最后一具枯骨倒下，飄入咸澀的海風(fē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