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jié)
衛(wèi)玄序在桿子上搭上帕子,又回到肖蘭時的身邊,問:“怎么了?” 肖蘭時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昨天你們是怎么找到那巖洞的?” 衛(wèi)玄序如實答:“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只是影子碰巧在那巖洞的縫隙里劈了兩下,結(jié)果露出來的土越來越不對勁,就繼續(xù)劈,直到把那只巖洞完全打開。你和鄭哀,又是怎么走進那巖洞里面的?” “和你們差不多。瞎貓碰上死耗子。只不過比你們文雅一點?!?/br> 說著,衛(wèi)玄序抬眸隱隱打量著肖蘭時的臉色,后者立刻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立刻:“干嘛眼神看我這么惡心?” 沉默了兩息,衛(wèi)玄序試探般的開口:“你在元京的時候,是不是也出現(xiàn)了那些撕裂開的口子?” 聞聲,肖蘭時先是一愣,而后嘴角處又泛起一抹苦笑:“你從哪猜的?” 衛(wèi)玄序誠實答:“昨天出現(xiàn)那些裂縫的時候,你完全失去了理智。” 肖蘭時嗤笑一聲。 [完全失去理智。]衛(wèi)玄序這么說,顯然是太委婉了。 肖蘭時回想起被衛(wèi)玄序帶回來之前的畫面,當(dāng)他看見那些縫隙,那些人臉的時候,何止是失去了理智,那時候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毀滅。將一切都毀滅。當(dāng)時肖蘭時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有那么強烈的欲望。 直到現(xiàn)在肖蘭時醒來,他才終于承認。 是因為他害怕。 衛(wèi)玄序進而又試探問道:“肖月,那些東西,到底是什么?” 旋即,肖蘭時抬起頭,眼中眸光閃動:“我之前做了一個噩夢,曾經(jīng)夢見我們所有人,都生活在一只狹小的盒子里面。這個盒子被人從外面,裝進來了許多東西,有建筑,有詩書,有食物……所有一切我們在這個世界里看到的,外面那些人都放進了這個盒子里面。其實在盒子里面的我們每一個人,從出生起,就已經(jīng)被寫好了命運的走向。外面的人監(jiān)視著我們在盒子里面掙扎求生,從赤身裸體地出生,再到步履蹣跚地長大,最后到奄奄一息地死去,所有的過程,就像是機械一般,是早就被設(shè)定好的,無論我們怎么樣地掙扎,都逃不出這一片被早就設(shè)定好的盒子。衛(wèi)曦,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命】?” 衛(wèi)玄序在一旁靜靜聽著,眼睛直望進肖蘭時的眼底。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很荒謬?一切聽起來都這么匪夷所思?但是衛(wèi)曦,我實在是太害怕了。如果我們真的生活在一個盒子里面,所有盒子里的一切,都是被外面的人提前安置好的。哪怕是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也不過是他們像是放置一塊木偶般,將你放置在了我的面前。我們之間發(fā)生的一切,都好像是有根無形的線在cao縱,他們讓我們快樂,我們便快樂;讓我們哭泣,我們便不得不哭泣?!?/br> “其實我一直弄不清一個問題:仙臺到底是什么東西?盡管很多書本上已經(jīng)說得清楚明白,人們供奉仙臺,取得仙臺上的白靈鞘,用來制作法器,抵御鬼怪。可為什么世間的鬼怪卻越來越多?既然這個世間就像是個陰陽平衡的法器,那它一直在制造越來越多的法器,造成越來越充斥的靈氣,那不是也就意味著,它撕開了平衡的缺口,在制造越來越多的鬼怪嗎?為什么我們一直在不斷死人?為什么我們要用血淚乃至犧牲生命去供奉這樣一個,制造妖魔鬼怪的東西?衛(wèi)曦,我想弄明白。我不想一直懷著恐懼這么活著?!?/br> “所以我來到臨揚找萬賀。當(dāng)時在元京的時候,他是教我的一個先生。他和所有其他的先生很不一樣,所以我把心里的疑惑訴說給了他。那天晚上,他嘆息了一聲,與我約定,等他一盞茶的功夫。于是我就坐在他教書的書堂里等??墒堑葋淼牟皇侨f賀先生,而是肖家的家主。他陰沉著臉跟我說,萬賀老頭殺了人,要被處刑??蛇@怎么可能呢?就短短一盞茶的時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萬賀,就去殺了肖家一個內(nèi)功極強的嫡子?” “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萬賀被極刑,然后又流轉(zhuǎn)到臨揚。我在封典上,轟炸了元京的仙臺,被金麟臺在天下通緝。在去臨揚找萬賀的路上,我路過蕭關(guān),遇到了你,又一道隨你去了摩羅,最后來到了臨揚。發(fā)現(xiàn)萬賀已經(jīng)死了?!?/br> 靜靜聽完了肖蘭時所敘述的一切,衛(wèi)玄序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任由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身上。 “知道了。肖月辛苦了?!?/br> 聞聲,肖蘭時的身形忽然一抖。緊抓著衛(wèi)玄序衣衫的拳頭,不知覺地收緊。 “我會陪著你的。我們可以一起害怕。” 肖蘭時的頭一直埋進衛(wèi)玄序的懷里,良久。 他從喉嚨里委屈地嗚咽一聲,像是把一路的風(fēng)塵仆仆,一路上的饑寒交迫,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懼,都糅雜在了里面。 “我們一起害怕?!?/br> 【作者有話說】 今天早點更,祝放假的大朋友小朋友端午小長假快樂。 也祝在高考中的朋友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在辛苦學(xué)習(xí)之余,也不要忘記好好吃飯。 ◇ 第251章 我是叫盼盼 過了正午,臨揚的太陽突然開始大起來,曬得人熱汗涔涔地往脖子衣領(lǐng)里頭淌,街上幾乎看不見什么人影,只有幾塊零零散散的招牌掛著,招牌旁邊,都是幾間小鋪,因為炎熱的天氣大開著店鋪的大門。望里頭看,能瞧見里頭懶洋洋打著呵欠的伙計。 毒太陽把人熱得像是一條條吐著舌頭的狗。 茶鋪前,老板吆喝一聲:“來嘍——!幾位客官,您請好。” 肖蘭時等一行人圍著在一張四四方方的茶桌前,微微向老板致意,后者便臉上陪著笑臉走了。 肖蘭時端起茶碗大口仰頭灌,而后問:“怎么樣了?有什么線索了嗎?” 對面鄭哀和影子對視一眼,苦澀地搖搖頭,從懷里掏出一只陰陽八卦的黑白面具,說:“東市西市,我和影子都挨家挨戶地去問過了,都說沒有見過能造出這東西的鋪子。蘭時公子,能否問一句,為何我們一定要去尋找能做這面具的鋪子呢?” 肖蘭時拿起面具端詳:“我們不是要去找能做面具的人。” 鄭哀應(yīng)聲望過去。 肖蘭時將面具往他眼前遞送,用指頭指著黑白色分界的地方:“我們是要找能把這兩塊東西像這樣天衣無縫縫合在一起的東西。”接著,他頓了頓,又解釋道,“昨天我和衛(wèi)曦問了許多人,這這個面具,其實是被分為兩塊,一塊白色,另一塊也就是黑色。制作成面具兩半的材料,都是一種極其特殊的磁鐵?!?/br> 聞聲,影子插話:“既然是磁鐵,那么兩塊面具粘合在一起,也就不足為奇了?!?/br> 接著,肖蘭時搖搖頭:“不。你看,這兩塊磁鐵是同一級并在一道的?!?/br> 一面說著,肖蘭時從袖子里撒下幾枚釘子,而后將他手里的面具放上去,果然,鐵釘吸附的方向,和他所說的一致。 “所以很奇怪。按照常理,兩塊同級的磁鐵,無論怎么樣擠壓在一起,它們的邊緣也始終會留有細小的縫隙,而你們看面具上的這兩塊,就像是徹底長在了一起,連點滴的真氣也滲透不進去?!?/br> 聞言,鄭哀恍然道:“原來是這樣?!?/br> 聽著,肖蘭時又笑起來:“早上是因為人手不夠,匆匆把你們叫起來,沒說明白,是我的過失。怎么你們倆也不我一聲,就那么巴巴地去找了???” 鄭哀輕抿了口茶:“蘭時公子的吩咐,定有公子自己的原因。與我說了,我便做好就是了。” 肖蘭時咂舌一聲,玩笑道:“嘖。你這人耳根子怎么這么軟,那以后還要娶媳婦呢,以后兩個人過日子,總不能一人說什么,就是什么吧?!?/br> 鄭哀略思忖片刻,道:“那也沒什么不好。” 聞聲,肖蘭時笑著用指頭點了他一下:小鄭子,到時候你大婚的時候,一定要飛信告訴我一聲,我去親自給你賀喜。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姑娘,修了八輩子福氣能得了你的青眼?!?/br> “蘭時公子太抬舉我了。” “就那么說定了啊。” 鄭哀微怔:“什么?” 肖蘭時理所當(dāng)然:“你以后成婚,成家,抱著自己的大胖小子,過自己個兒好日子的時候,千萬知會我一聲?!?/br> “我如今孑然一身,這樣的事,我還……” 肖蘭時連忙打斷:“就這么說定了啊。你要是不跟我說,我千萬跟你急。” “我……” “就那么說好了??!” “……好?!?/br> 笑著鬧著,四人的話題最后又流轉(zhuǎn)到這奇怪的兩片磁鐵身上,看著空蕩蕩的街道,大家的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慮色。 此刻,忽然,茶館老板肩上搭著毛巾湊過來,手里捧著一把綠色的茶葉:“幾位公子,小店里還有些新來的毛尖兒,都是一等一的貨,您看看?” 正煩悶著呢,肖蘭時擺擺手:“店家,你這一碗茶已經(jīng)喝飽了。不勞煩了。” 可茶館老板也不走,只是臉上笑瞇瞇地看著肖蘭時。 肖蘭時被老板盯得發(fā)毛,不由得問:“店家,可還有別的什么事嗎?” “我這人天生耳朵尖。在鋪子后面cao勞的時候,聽見幾位公子在尋找合適的鐵匠鋪子,是與不是?” 肖蘭時點頭:“是。如何?” 然后茶店老板依舊眉眼彎彎,捧著毛尖兒茶葉的手不自覺地往肖蘭時前面遞了又遞,意圖明顯。 “公子,我這茶都是上好的?!?/br> 肖蘭時會意,低頭問:“你這茶怎么賣?” 聞聲,茶館老板眉開眼笑:“一百兩每斤。您要現(xiàn)在提走還是我給您送上門?”? 什么茶一百兩每斤? 看著肖蘭時臉上rou痛掙扎的神情,茶館老板臉上的笑容更甚:“童叟無欺。絕對讓您物超所值?!逼毯蟆?/br> 肖蘭時用那么一堆白花花的銀子換了一張寫滿鐵匠鋪子的紙。 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惡狠狠地罵:“jian商?!?/br> 茶館老板目送著眾人揮手:“有空您再來啊~”- 有了茶館老板給的地址,眾人摸排起來就方便了許多,不大一會兒功夫,大半個臨揚的商鋪,眾人幾乎全都查了一遍。 肖蘭時用一塊石墨碳在紙上劃了一道,然后眼睛繼續(xù)往下看:“得。就還只有四個了。一共八十七家鐵鋪,其中一般要不是沒開門,要不就是喚了行當(dāng)。得,等會我再回去,把他那街頭小茶鋪砸成露天小茅廁?!?/br> 衛(wèi)玄序在一旁寬慰:“別急。還有四家?!?/br> 肖蘭時看著那四家店鋪的名字:“對。小jian商離死也不遠了?!?/br> 正說著,忽然,鄭哀在前面指著一家鋪子,問:“蘭時公子,下一家是不是就是這里?” 肖蘭時抬起頭,對了下鋪子的牌匾,一塊黑色古漆打磨的方正牌匾,被歪歪斜斜地掛在店鋪的正上面,只寫了三個樸實無華的大字:打鐵的。 “好像的確是叫這么個名。” 應(yīng)聲,鄭哀道:“那我們進去看看。” “成。”- 一進門,里頭沒人。 肖蘭時揚著嗓子喊了好幾聲,柜臺后面才響起來了個罵罵咧咧的男人聲音:“誰啊,煩死了,大白天的沒事瞎喊什么?我——” 話音未落,一個看上去年紀五六十歲的老頭從后門里走出來,他皮膚漆黑,嘴上涂著鮮紅的口脂,頭發(fā)和胡子全白了,在那一顆光禿禿的腦子上,顯得格外滑稽。 他一挑開鋪子后門上的簾布,看到肖蘭時,忽然,臉上的煩躁一掃而空,用小指頭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嘴上的口脂,然后一步步地扭著走進了柜臺后面,手肘撐起來。 黝黑的臉上每一道皺紋似乎都在沖肖蘭時笑著:“呦,這是哪家的公子哥,長得這么白凈,沒見過的呀。” 肖蘭時將面具擱在柜臺上:“老板。這東西能做嗎?” 老板低頭瞥了一眼,目光又重新掛在肖蘭時的臉上:“公子哥,多沒禮貌啊。我問你是哪家的,偷偷告訴我一聲?” 聞聲,肖蘭時:“哈?” 語落,鄭哀從肖蘭時的身后擠出來,插言道:“這位店家。我們是外地來的,來臨揚,有些要事要做。還請店家通融?!闭f著,他從懷里掏出楊督守給的令牌,擱在桌子上。 店家低頭瞥了,笑容略收斂起一些。 他得目光又在鄭哀身上打量:“呦。這位哥兒是個笑里藏刀的。嘴里說的是軟話,手段卻一點都不軟呢。拿楊督守嚇我?!?/br> 鄭哀連忙:“不敢?!?/br> 轉(zhuǎn)而,老頭又問:“行了,說吧,你們來我這兒到底想要干什么?” 肖蘭時:“我想問這面具上兩塊磁鐵拼接的工藝,你見過嗎?” 老頭哼了聲:“你們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偌大一個臨揚城,凡是和法器鐵器有關(guān)的,我盼盼什么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