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蘭時捂著鼻子，紅色的血從他的指縫里淌出來。

    衛(wèi)玄序先是一愣，而后強裝淡定地收回手里那個剛才碰上肖蘭時的東西。

    “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肖月？”

    肖蘭時捂著鼻子：“……”

    “肖月你堅持一下，馬上該就止血了?！?/br>
    “…………”

    磨蹭了好一會兒，肖蘭時硬是從破屋子里頭尋出來了個破手絹，好不容易堵在鼻孔上止了血，沒好氣地瞪著衛(wèi)玄序：“衛(wèi)曦，我跟你在一塊兒，怎么就總沒什么好事兒呢？”

    衛(wèi)玄序語氣弱弱：“也不能說總吧。”

    肖蘭時又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問：“剛才讓我看什么？”

    “喔喔?！闭f著，衛(wèi)玄序重新攤開雙手，一塊巴掌大的玉佩就那么躺在他的手中，上面的玉牌子上雕琢著蓮花花，外頭還用十足十的金包著邊兒，只一看上去，就知道價值不菲。

    肖蘭時沒好氣地哼了聲：“這什么？”

    “玉。”

    肖蘭時：“我剛才撞的是鼻子，不是眼睛?！毙l(wèi)玄序：。

    轉(zhuǎn)而又說：“你還記得剛才引我們進門的那個書生的話么？杜明是個賭徒，身無分文，若不是靠萬賀先生救濟，恐怕也性命不保。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房里會獨獨留下這樣一塊價值連城的玉？”

    肖蘭時無謂：“偷的？搶的？誰知道的。都是賭徒了，心中那么點道德，不見得有多高尚吧。”

    緊接著，衛(wèi)玄序又將玉佩下面的瓔珞珠子轉(zhuǎn)到前面，一個“藍”字在散落的光線里陰陰沉沉：“你還記得，施行知說過，臨揚城里現(xiàn)在，分成了觀點不一的兩派么？”

    肖蘭時搖頭晃腦：“自然記得。一派支持萬賀的，一派反對萬賀的?！?/br>
    “那你還記得極力反對萬賀先生的那一戶人家，姓什么么？”

    肖蘭時思忖：“姓什么？和他們姓什么有什么——”忽然，他的臉色忽然一緊，喃喃了兩息。

    道：“姓藍。”

    緊接著，衛(wèi)玄序警惕的目光對上肖蘭時的眼睛：“藍家這么貴重的玉佩，怎么就偏偏在萬賀先生的親近弟子，杜明的身上？這個萬賀先生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弟子，又為何在萬賀先生死后，逃得不見了人影？你不覺得奇怪么？”

    聞聲，肖蘭時的面色也變得越發(fā)緊張，嘴角卻還勾著笑：“真的。衛(wèi)曦。自從搭上你，我就沒遇到過什么好事?！?/br>
    忽然，門外傳來響亮的聲音。

    “哪個是杜明的寢居？”

    肖蘭時和衛(wèi)玄序不約而同地探過目光去。

    只聽哐啷一聲，原本緊閉的正門就被外頭一陣刀鋒劈開，二人連忙抬手掩面，透過凌亂的紙木，目光盡頭，幾個腰間戴著佩刀的書生，手持為點燃的蓮花燈籠，一搖一晃地向兩人走來。

    肖蘭時皺眉問：“怎么了？”

    為首的書生瞥了他一眼：“杜明自縊而死。有人舉報，他曾與同伙偷竊藍家的韶光玉，約定今日拿玉出城，我等奉命，特來搜捕。”

    緊接著，他盯著衛(wèi)玄序手里的玉佩，抬了兩下手，旁邊的書生抬起蓮花燈的燈柄，眨眼之間，一朵朵怒放的蓮花就變成了一把把蓄勢待發(fā)的弩弓，全都滿了弦。

    為首的書生臉暗在光里，輕蔑地打量著二人。

    “帶走?！?/br>
    ◇ 第241章 遇見你倒霉

    漆黑的大牢里，只有破舊石墻上的煤油燈的光亮著。

    肖蘭時五官擠在鐵柱上，放聲大喊：“不是！誰允許你們逮捕我的？！有搜查令沒有??？！你知道我們是誰嗎你就隨便抓人！小心我出去了，讓你一輩子都呆在這里??！”

    大牢里的看守聞聲，很是鄙夷地向肖蘭時投來一眼，轉(zhuǎn)而有開始和桌上的好友賭牌吃酒。

    “喂！”好大一聲。

    緊接著，衛(wèi)玄序在身后：“肖月?！?/br>
    肖蘭時轉(zhuǎn)過頭去，只見衛(wèi)玄序坐在地上，身上拍拍他身邊的一個空墊子，雖然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但瞧著還說得上是柔軟。

    “坐。”

    肖蘭時立刻：“坐？什么坐？我們現(xiàn)在是在被人抓進大牢里了你知道嗎？楊督守就給了我們?nèi)盏臅r間，小石頭還可憐巴巴地在杏花村等著咱倆呢？”

    衛(wèi)玄序淡然抬頭：“你著急，有用么？”

    肖蘭時忽然被一噎。

    衛(wèi)玄序繼而整理衣袖：“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如今我們的確是時間緊湊，可既然已經(jīng)被抓到這里，那不妨便好好利用這段時辰。別忘了，我們手里有楊先生給我們的令，每天晚上，施行知都會去尋我們。若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不見，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施行知自然就會來到這藍家，到時候我們自然就會出去。肖月，急也沒用?！?/br>
    聞聲，肖蘭時長舒了口氣，最后還是憤憤地坐在了衛(wèi)玄序的身邊。

    “不是我說，衛(wèi)曦，自從我遇到你，就沒有什么是好事。”

    衛(wèi)玄序不生氣，淡淡：“可自從我遇到你，發(fā)生的都是好事。”

    肖蘭時氣鼓鼓地看向他：“你——”轉(zhuǎn)頭只對上衛(wèi)玄序的笑容，嗆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罵罵咧咧的話從肚子里涌到嗓子眼，最后只長長談了一口，“算了！”

    算我倒霉的意思。

    緊接著，衛(wèi)玄序從懷里掏出來一塊手帕，細細地打開：“餓了吧？”

    肖蘭時低著目光瞥過去：“這什么？”

    “不知道我們要被關多久。剛才路過藍家祠堂的時候，順的?！?/br>
    肖蘭時狐疑地看著衛(wèi)玄序的臉：“你現(xiàn)在還是衛(wèi)曦嗎？”

    衛(wèi)玄序很是無辜地眨眼：“怎么了？”

    “你知道你現(xiàn)在干的事，要是遇到以前的衛(wèi)曦，他怎么說也得打斷你的腿嗎？”

    聞聲，衛(wèi)玄序立刻又輕笑：“我哪有你說得那么恐怖?！?/br>
    肖蘭時一點頭，雙手接了糕，認真：“十分?！?/br>
    緊接著，角落里突然卷出來了個黑影，像是陣閃電，猛地一把就撲到肖蘭時的身上，衛(wèi)玄序急忙大喊一聲“小心！”，一面手已然拉著他的肩膀，就他護在一旁。

    兩人驚魂未定地看向角落。

    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間囚籠里，關著的不止他們兩個。

    一個穿著黑漆漆囚服的囚犯，雙手雙腳上都被鎖了鐐銬，他披頭散發(fā)，正蜷縮在角落里，用背影對著他們，看他的動作，似乎在大口大口咀嚼著剛才搶奪的糕點。

    默了兩息，肖蘭時試探問：“這位……兄臺？”

    話音落，那人咀嚼的動作明顯一愣。

    肖蘭時手中霎時間亮起一道真氣，又警惕：“若是兄臺餓了，但與我們說便是，突如其來這么一搶，倒是顯得生分，不知道的，還以為兄臺是我們的敵人呢。”

    那人緩緩轉(zhuǎn)頭，一頭像是亂草一般的頭發(fā)微微顫動。

    他一把扔下糕點外面的手帕，像只狗一般跪著爬過來，他那滿是紅血絲的眼睛里，寫滿了急切：“還、還有么？還有么？”

    肖蘭時警惕地看了衛(wèi)玄序一眼。

    衛(wèi)玄序：“只順了幾塊，都給他了?！?/br>
    肖蘭時繼而：“這位兄臺，只有剛才那幾塊，已經(jīng)都被你搶去了?！闭f著，他打量眼前囚犯的面龐，雖然臉色說不上來紅潤，但也絲毫沒有瘦骨嶙峋遭受虐待的模樣，“兄臺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大牢里的晚膳，是不是剛才剛剛供上啊？”

    囚犯立刻激動起來：“我不是說這個！我不是說這個！”

    當他跳起的一瞬間，衛(wèi)玄序眼疾手快地將肖蘭時拉在身后，兩人站在一旁看著囚犯在大牢里手舞足蹈，像是發(fā)狂一般，用尖銳的、許久沒有修剪的黑漆漆的指甲，抓到自己的胸膛，將上面抓出一道道血痕。他手腳上的鎖鏈也跟著一動一動，沉重的玄鐵將他的手腕勒破皮rou，淌出鮮血，他似乎也毫不知情一般，瘋狂地在地上撲食，像條狗。

    肖蘭時在一旁眉頭緊皺：“兄臺你怎么了？”

    可那囚犯絲毫不理會他，喉嚨里也開始發(fā)出一聲聲野獸般的嘶鳴，乍一聽上去，像極了餓得發(fā)瘋了的豹子。

    躁動的聲音引來了看守，兩個看守立刻舉起長棍，不由分說地在他身上毒打，一邊打一邊罵，那囚犯先是劇烈地掙扎，漸漸地，隨著木棍和骨頭激烈碰撞出的聲響，那囚犯也在地上一顫一顫，好像是只秋天里的蚊子，漸漸停息。

    看守又在地上啐了口，才出去。

    片刻后，肖蘭時和衛(wèi)玄序才走上去，推了推囚犯兩下，還有氣。

    肖蘭時：“不是，兄臺你何必呢？為了兩口吃的，受這么一頓毒打，你說說，你這手上的骨頭都斷了，還有你這胸膛這些抓痕，還有——”

    忽然，當他的目光對上囚犯的眼睛時，他的話戛然而止。

    躺在地上躊躇的囚犯，在他雜亂得像是掃帚一般的黑色頭發(fā)下面，有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眼睛上的黑眼球都被那血紅色蓋住，顯出一種極其妖媚的詭異。

    那絕不是被殺威棒打出來的。

    囚犯一面吐著血，臉上的神色卻十分平緩：“神明大人……是你嗎……？是你嗎，大人？”

    肖蘭時皺眉：“這位兄臺你說什么呢？”

    說著，囚犯緩緩抬起自己被毆打地滿是傷口的手臂，在空中抓撓著：“我終于見到你了。大人?！?/br>
    “哈——？衛(wèi)曦，你又做什么去？”

    一抬頭，衛(wèi)玄序已飛速撿起剛才包著糕點的那塊手帕，正捏起手帕上的幾粒殘渣，向自己的唇邊遞送。

    肖蘭時緊張地看著他，問：“那糕點有什么問題么？”

    話音剛落，衛(wèi)玄序的身形突然開始劇烈顫抖，他立刻蹲下身來，捂住自己的口鼻，似乎用盡了力氣，才勉強控制住身體里的某些東西。

    見狀，肖蘭時跪倒在他身邊：“衛(wèi)曦？衛(wèi)曦！”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向衛(wèi)玄序的身體里輸送真氣，在氣息游蕩在五臟六腑之間，肖蘭時似乎感到有某些東西在衛(wèi)玄序的血液里飄浮。

    過了許久，那個他說不清楚的東西才徹底消散。

    肖蘭時擔憂地看著衛(wèi)玄序：“衛(wèi)曦，還好么？”

    衛(wèi)玄序緩緩睜開雙眼，嘴角泛起一絲虛弱的笑容：“倒也無妨。”

    肖蘭時有些嗔怪：“無妨？什么無妨？你體內(nèi)本就有什么解不開的毒素，你萬一要是死了呢？你死了我……”

    衛(wèi)玄序笑瞇瞇，好整以暇地等他說下面的話。

    但肖蘭時：“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衛(wèi)玄序有些失望：“你只想跟我說這個嗎？”

    肖蘭時氣鼓鼓地輕拉了拉衛(wèi)玄序的耳朵：“不然呢？我剛才還以為你的小命，又要交代在這兒了?！?/br>
    他的手剛要離開，衛(wèi)玄序的腦袋偏偏像是貓兒一般，又貼上去，滿足又挑釁般地笑：“交代在這兒了又怎么樣？”

    皮膚上的溫熱一瞬間布滿肖蘭時的手掌，剛才急得那一下，他的手好冰。

    “我會難過死的衛(wèi)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