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jié)
“顏鳳姑娘!你不要放棄……你不是剛才說要報我的恩嗎?你不是還要拿你的嫁妝錢給我嗎?我答應(yīng)你,你堅持一下,你去拿來給我……好不好?顏鳳姑娘……” 眼淚就像是脫韁的野馬,根本不受控制地爭先恐后從衛(wèi)曦眼眶里跌落。 他越是用力,他心里就越是慌張。 絮絮不停地念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能早一點發(fā)現(xiàn)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如果我能快一點推開那些木頭,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如果我能……都是我的錯! 像是自我懲罰一樣,衛(wèi)曦拼了命地一心撲在那些尖銳的、滿是熾熱溫度的黑鐵木上,他一下一下地扒扯著,身上的衣袍被尖銳的刺扯開,臉上被青黃色的毒氣熏得起了泡……他似乎現(xiàn)在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只是絮絮不停地哭泣著:“對不起……”突然。轟——! 當(dāng)他用血rou模糊的手用力推開一塊破門框時,那原本壓在顏鳳身上的笨重妝鏡臺突然像是卸了力一般,轟然下落。 一面古銅色的鏡子驟然落到衛(wèi)曦的面前。 他心頭猝然一驚。 那妝奩上的銅鏡上雖然滿是熏黑的痕跡,可依舊還能辨別出來里頭的人臉。 衛(wèi)曦望著銅鏡里的自己,滿臉的狼藉,頭發(fā)蓬亂,那些妝鏡上的黑色沉淀物,就像是人身上生了寄生疤痕一般的東西,硬生生印在他自己的臉上。 他看著自己的臉,本能地感覺到一陣作嘔。 狹小的房間里,青黃色的有毒煙霧還在彌漫,從四面八方鉆出來,就像是無數(shù)只猙獰的手掌,爭先恐后地要扼住衛(wèi)曦的脖頸。 大火還在蔓延,溫度熾熱得讓人喘不上起來。 衛(wèi)曦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沉,身體也仿佛像是被灌了千斤重的鉛,他想要努力抬起腿來,想要去撿拾剛才丟落到不遠(yuǎn)處的那塊濕手帕。 可是提不上力氣。 此刻,鏡子里的那個他的影子,似乎也開始緩緩轉(zhuǎn)動起來。他的身上長出了許多許多鎖鏈,臉上、手上,所有露出的肌膚上,都憑空長出了密密麻麻的無數(shù)尖銳又令人作嘔的硬刺,許多紅色的小蛇從他的口鼻處鉆出來,吐著猩紅的蛇信子,便要纏繞上鏡子這頭的衛(wèi)曦。 [逃?你往哪里逃?][所有人都死了,為什么只有你獨活著?]衛(wèi)曦他好害怕。 但是他動不了。 【是你害死了他們?!?/br> 一股難以言狀的絕望如同潮水一般在他小小的身體里蔓延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沖垮。 一片喧囂的火焰中,衛(wèi)曦放棄了抵抗,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哭泣著。 喧囂的房間里回蕩著一聲又一聲。 “對不起……”- 肖蘭時在推開金雀后,便毫不猶豫地沖進(jìn)了坍塌的醉春眠底下。 在滿眼的狼藉廢墟中,肖蘭時大喊:“衛(wèi)曦!衛(wèi)曦——!”砰! 一塊滿是火星的木頭轟然墜落。 肖蘭時心中一驚,以電光火石的速度猛然翻身到一旁,低下頭,剛才木頭落下的地方,本就腐朽的地板已然被砸出了好大一只黑洞。 肖蘭時眉頭緊皺,這里越是多待一刻,危險就多了一分。不行。 旋即,他立刻又沖向燒塌的屋子,急切地喊著一遍又一遍:“衛(wèi)曦——!” 他在大火中看到了許多具燒焦的尸體,每當(dāng)肖蘭時看見他們那被大火吞噬得像是干柴一般的手的時候,他的心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鐵手緊緊捏住。 在一片焦灼和慌忙中,突然。 他聽到有一股細(xì)細(xì)的哭聲源源不斷地傳來。 肖蘭時眉頭緊皺,用耳朵極盡用心地分辨著。 直到他確定那哭聲里的自言自語像是誰的時候,他激動得簡直要落淚。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衛(wèi)曦。 下一刻,他立刻循著聲源奔去。 在一片喧囂的大火和彌漫的毒氣中,肖蘭時終于找到了那個瘦小的身影。 周圍全是長牙舞爪的火焰,背后是堆積得密密麻麻的燃木,他就那么孤立無援地跪在其中,身體幾乎蜷縮成一只受傷的小獸,絕望地哭泣著。 肖蘭時隔著大火吼了一聲:“衛(wèi)曦!” 那火勢對岸的人卻似乎聽不到他的聲音,一動不動。 “衛(wèi)曦——?。 ?/br> 突然,一簇大火乍然間向肖蘭時卷來。 肖蘭時心中一驚,猛地向后一跳,險些躲過。 眨眼間的功夫,眼前的大火如同春天荒原上的野草,一茬接著一茬地猛長,絲毫沒有任何要壓下去的架勢。 緊接著,肖蘭時手中亮起一團(tuán)真氣,大喊一聲:“驚蟄!” 一道道耀眼的劍塵不斷從肖蘭時的手中辟出,可無論他使出怎么樣的符咒,眼前的玄冥火卻怎么也無法斬斷。 肖蘭時滿頭是汗,眉頭緊鎖望著越來越兇的大火。 猶豫了片刻后,他盯著不遠(yuǎn)處的衛(wèi)曦,突然間收起了驚蟄。 火勢愈發(fā)喧囂,像是一只只張牙舞爪的怪物,連倒影在墻上的黑影,似乎都巴不得將周圍的一切吞噬。 當(dāng)它們望見肖蘭時身無一物,瘋了一樣向大火中猛沖的時候,那些肆意囂張的怪物,個個都揮動著熾熱的利爪,爭先恐后地往肖蘭時身上撲去。 火舌舔上了他的脊梁,將他衣袍灼得焦黑,還要貪婪地爬滿他的后背,在上面生生啃出一塊又一塊駭人的水泡。 在劇痛中,肖蘭時大腦一片空白。 只存著個念頭,就是要讓衛(wèi)曦平安。一步。兩步。 在大火的彌漫中,肖蘭時忍著劇痛奔襲到衛(wèi)曦的身邊,一把將他摟入懷中,像是撫慰般,輕輕拍打著衛(wèi)曦的后背。 “哭什么呀?肖月來了?!?一片廢墟外。 金雀領(lǐng)著一眾在黃綠色的毒煙中拼命搜尋著生者,汗水已完全打濕他的衣衫,每揮動一下手臂,身體就仿佛抽干了水的河底,一陣又一陣的無力感從金雀的腳底蔓延,將他整個人從頭到尾鎖住。 再救一個人…… 再多救一個人…… 金雀聽到自己的呼吸在耳邊炸響,他從被燒得焦黑的一片廢墟中揚起頭來,轉(zhuǎn)身四望,黃色的毒煙像是種詛咒一般四起,滿是傷痕的人們在底下奔逃,如蟻如鼠。 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涼驟然從他的心頭升起。 突然,一個侍從急急忙忙地爬上廢墟,喊著:“晏安公子……不好了!” 金雀聞聲望過去。 只聽那人神色未定地說著:“蕭、蕭逸此刻趁機(jī)又進(jìn)攻云起了!!” ◇ 第180章 永遠(yuǎn)都是我 一處幾十丈寬的圍獵場。 蕭逸帶著人清空了場地,空地上只留下了幾只被故意磨鈍了的長劍,還有幾個赤身裸體被綁著的男人。 他們的脖子上被困著鎖鏈,被拴在臨近的幾棵巨樹上。他們的眼睛清一色地被人用刀或是其他什么鋒利的東西刺瞎,喉嚨發(fā)聲的地方,也被人割開,而后在后背上,用血被標(biāo)記著不同的序號,像群等待屠宰的牲畜,毫無人的尊嚴(yán)。 在空地之中,站著其中兩個男人,他們手腳上的鏈子被卸下。 蕭逸饒有興趣地坐在長椅,雙手握在嘴邊,興奮地高喊著:“喂!愣著干什么?那邊的,選一把趁手的劍??!” 語落,空地上兩個被刺瞎的男人,立刻摸索著蹲身下俯,用手掌在地面上摩挲。那副爭先恐后地模樣,像是恐怕對方比自己先找到了武器。 見狀,蕭逸惡劣地笑起來,罵道:“人跟豬狗,到底有什么兩樣?” 語落,他身邊立刻立了一道身影,遮住了他半臉的光。 “鬧夠了么?” 聞聲,蕭逸抬起頭一看,望見金溫純滿臉嚴(yán)肅地望著前方。 于是蕭逸立刻收起二郎腿,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抖了兩下袖口,看向金溫純:“玩玩而已,不耽誤我們的大事?!?/br> 金溫純又看了一眼空地上的男人們:“他們眼睛怎么回事?” 蕭逸從善如流:“我刺的?!?/br> “喉嚨?” 蕭逸答:“為了讓他們不出聲,分辨不出來對方嘛?!?/br> 金溫純立刻瞪向他:“你更像個牲畜?!?/br> 話頂著話,蕭逸臉上露出一貫的陰沉笑意:“多謝督守贊揚?!?/br> 說著,他抬手又指向正搏斗的兩個男人,道:“那個姓黃的老頭在云起設(shè)下的結(jié)界,實在太強(qiáng),我們的人強(qiáng)行突圍也突不進(jìn)去,反而見了傷,所以我就把督守大牢里這幾個舊族逆賊帶過來了,讓他們當(dāng)人質(zhì),去跟云起那個姓黃的做交易,以換取血餌們。督守,你知道的,舊族那些人,一貫都是硬骨頭,若是不讓他們?yōu)Ⅻc兒血,他們是不會真正知道疼的。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替您分憂啊,望您體諒。” 金溫純冷聲問:“那我該是向你道謝?” 蕭逸連忙拱手施禮:“不敢?!?/br> “哼?!苯饻丶円欢堕L袖,在旁人擁護(hù)之下走開。 蕭逸直起身來,雙目微瞇,看著金溫純離去的方向,危險地笑著:“我也真想看看,你在蟲蠱里到底是個什么模樣啊溫純?!?/br> 緊接著,蕭逸的身子又重新陷入太師椅中,抬起指頭勾了勾。 旋即,立刻有一個侍從連忙蹲下身:“蕭公子,您吩咐?!?/br> 蕭逸看著場上正在廝殺的兩個人,偏過頭問:“不是說有個叫黃哲的,是摩羅的戰(zhàn)神么?是哪個?” 侍從殷勤地指著其中一個男人,道:“就是那個,那個光頭?!?/br> 蕭逸順著望過去,場上的兩個人,因為眼瞎聲嘶的緣故,不知道對手是誰,在蕭逸的故意誤導(dǎo)下,都以為對方是金家的侍從,于是二人拿著手里被刻意磨鈍的武器,拼了命地向?qū)Ψ酱倘ァ?/br> 因為武器并不鋒銳,所以傷口也并不致命。 光頭黃哲身強(qiáng)力壯,又比他的對手高了許多,盡管他手里只拿著一把生銹的匕首,卻在他連連揮招下,硬生生打出了名劍的氣勢。 見狀,蕭逸不滿地皺起眉:“怎么給黃哲挑了個這么弱的對手?” 侍從立刻悻悻打量他的臉色:“蕭大人,那黃哲,天資本就比尋常人高出一大截,后來又受前督守親自指導(dǎo),替前督守斬軍殺敵,平匪除賊,身上功勛無數(shù),是舊部第一將領(lǐng)。想必尋常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br> 蕭逸立刻斜目瞥過去。 侍從連忙低下頭:“屬下多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