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麻娘：“會識字讀書，將來她的路就比我好啊?！闭Z罷，麻娘苦笑一下，又抿了口煙槍，吐了口。

    肖蘭時望著她眼底的悲傷，試探問道：“婁前輩您還好吧？”

    麻娘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頭望著屋檐，雨滴在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小丫頭心思簡單得很，雖然有的時候也會裝模作樣，但時間一長，她喜歡的瞞不住，討厭的也瞞不住，什么東西都突突地往外說。肖蘭時你說，金溫純和蕭逸，怎么把她變成那樣殺人不眨眼的壞人的？為什么??？”說到最后，麻娘用一雙飽含期待和懇求的眼睛望著肖蘭時。

    肖蘭時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麻娘喃喃自語般：“為什么??？她才十六，你說她在那海水里頭，整天不見天日地泡著，也沒人跟她說話，問問她冷不冷的。才十六的一個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紀，你說到底是為什么?。俊?/br>
    肖蘭時一開始是想安慰兩句的，可是當他思索了腦海中所有的措辭后，面對著麻娘那雙出神的眼睛，他說不出來一句。

    麻娘之于小百合，像是忘年的朋友，也像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麻娘在上清宮里和小百合相遇，舊族和新貴，金溫純、蕭逸、黃老……那些摩羅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矛盾沖突，突然間毫無征兆地在兩人之間爆發(fā)。

    麻娘始料未及，也壓根兒根本想不到。

    肖蘭時明白，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顯得太假。太輕。

    于是他就那么靜默地陪著麻娘看雨，從天亮一直看到天黑，雨勢在一天之中起起伏伏，頭上屋檐的雨滴也敲打出不一樣的節(jié)奏。

    晚上的時候，風有點冷了。

    她又恢復起往日那干勁滿滿的模樣，仿佛一整天的愁容都隨著一片片吐出的煙霧散了。

    麻娘打開煙槍的蓋子，啞聲道：“行了。別說我了，你那夜明珠，從黃老那兒拿回來了嗎？”

    肖蘭時答：“一早就差人送來了。”

    麻娘點點頭：“走。喚你衛(wèi)家公子的魂去。”

    ◇ 第158章 敲斷衛(wèi)曦腿

    肖蘭時捧著綠的發(fā)黑的夜明珠，問：“婁前輩不是剛受了重傷，斷了幾根骨頭來著？能行嗎您？”

    麻娘哼哧一笑，把煙槍擱在桌上：“廢話少說。還救不救？”

    肖蘭時干脆：“救?！?/br>
    思忖片刻，想來麻娘也不是個心里沒主意的，她既然這么開了口，想必這事兒對她來說影響不大，于是也乖乖把鎖魂袋和夜明珠擱在桌子上，臨了說了句：“麻煩了?！?/br>
    麻娘一手捏著鎖魂袋，一手舉著夜明珠，轉(zhuǎn)身看他：“有三點，我得提前跟你說明白了?！?/br>
    肖蘭時：“哪三點？”

    “第一?！甭槟镱D了頓，“等會兒記憶幻境開啟，你用靈識進到里面，任務只有一個，就是阻止衛(wèi)玄序的魂魄修改記憶。只有這樣，他的那魂兒才能繼續(xù)留下來，你懂嗎？”

    “如果那記憶修改了會怎樣？”

    麻娘：“記憶是連同三魂七魄的關(guān)鍵，若是在那一魂魄沉迷于理想中的幻境，他就永遠無法與其他魂魄匯合。打個不太合適的比喻，就好像一群人約好了在某個茶樓吃酒，其中一個記錯了路線，那他就永遠無法和其他人匯合。換句話說，這個魂魄將永遠沉浸于虛無的幻境，無法進入往生，也終究不能墜入輪回?！?/br>
    “聽上去像是迷路了。”

    麻娘看了他一眼：“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要做的就是引路人，不要讓他走錯了路，就讓他的記憶按照原來的路線流淌就好。”

    肖蘭時似是思慮著：“記憶為什么會改動？”

    麻娘繼續(xù)解釋：“你進入的幻境，極有可能是他潛意識里不愿意面對的，于是就用意志強行扭曲?！毙?，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有可能你進入的幻境極其順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陪他走一遭就行?！?/br>
    “我像是個老媽子?！?/br>
    麻娘沒搭理他，繼而：“第二。衛(wèi)玄序的魂魄在幻境里是無敵狀態(tài)，他才是整個記憶的主人，在里面擁有最高的力量，你不要閑得沒事去逗他，萬一把他惹生氣了，輕輕一拍你就殘得差不多了?！?/br>
    聞言，肖蘭時立刻皺起眉頭：“合著我還是個要賠笑臉哄孩子的老媽子?！?/br>
    “第三，也是最后一點。我要提醒你，你的靈識若是在幻境里受傷了，對你精神力量損傷極大，具體會有什么樣的后果，我也不清楚。你自己掂量掂量，好自為之吧?！?/br>
    肖蘭時眉頭擰得極緊：“這么說，我在里面，不僅要好言好氣地哄他，讓他千萬別走岔路了，還動不動就有生命危險是嗎？”

    麻娘一點頭：“可以這么說?！?/br>
    應聲，肖蘭時：“我憑什么！”

    麻娘聳聳肩：“要不你也可以不救。正好我也省點力氣，要不咱們就讓衛(wèi)公子那么消散了吧？”

    氣得肖蘭時一口氣嗆在喉嚨眼里。

    不是因為氣麻娘，而是因為一想起來衛(wèi)玄序就來氣，他活著的時候，天天大棍子小棍子地往他身上敲，肖蘭時整天一百八十萬的熱臉貼冷屁股，沒想到他就算死了，都涼了，他還是得受他衛(wèi)玄序的欺負。

    一想到這，肖蘭時小拳頭就攥得邦邦硬。王八蛋！

    麻娘把夜明珠和鎖魂袋擱在桌上：“那行，你決定好了就行，我回去睡覺了?！?/br>
    肖蘭時立刻：“哎哎哎，我沒說不救啊婁前輩！”

    聞聲，麻娘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那眼神盯著肖蘭時，盯得他心里一陣發(fā)毛：“你笑什么？”

    麻娘紅唇輕抿，道：“我家姑娘說得沒錯，蘭時公子會疼人啊~”肖蘭時：？

    話音剛落，一道紫紅色的真氣應聲抬起，還沒等肖蘭時完全反應過來，他便立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緊接著，屋子里的景象在他眼前變得模糊起來，隱隱約約麻娘的笑聲傳來：“雖然看著你不像什么好人，但你千萬別死在里面了啊？”肖蘭時：。

    你聽聽這算是送別的好話嗎？-

    然后一陣猛烈的天旋地轉(zhuǎn)，肖蘭時感到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擰成一團，胃里翻江倒海的喧騰逐步遞增，正當他要干嘔的時候。

    忽然，眼前模糊的景象突然變得清晰，一股雪松的清香鋪面而來，沁人心脾。

    肖蘭時睜開眼睛環(huán)視一周，他正站在一顆巨大的古松上面，向遠處眺望，周圍全都是一片處理過的雪路小道，再繼續(xù)打量著，建筑蔚藍的瓷白相交，望上去像是不羨仙，但比肖蘭時印象中的不羨仙又新了許多，他心里不敢篤定。

    正當他想著到哪兒去找衛(wèi)玄序的時候，忽然。

    “小偷！打死你個死小偷！給我下來！下來！”

    啪嗒一下，肖蘭時感覺褲子上被砸了個什么東西。

    一低頭，發(fā)現(xiàn)樹下面站著一群密密麻麻的小不點，一個個都仰著腦袋往上扔東西，什么雪球，什么樹枝，什么石塊，撿到什么扔什么，利利索索地都朝著肖蘭時砸過來。

    肖蘭時眉頭擰得老緊：“你們哪來的死小孩！”

    話一說出口，他心里突然一驚。

    連忙兩手掐上自己的脖子，深感不對，再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莫名其妙間小了數(shù)倍，眼前手上的那些繭子都悉數(shù)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只幼小、還rou乎乎的小手。沉默了兩息。

    肖蘭時憤怒地仰天大罵：“婁前輩你他媽也沒告訴我我會變小孩啊——??！”

    驚得松枝上的雪撲撲得往下落。-醉春眠。

    麻娘正在吃糕點，突然：“阿嚏——！”

    旁邊姑娘連忙湊上來：“怎么了麻娘娘？凍著了？”

    麻娘拿指甲尖撓了撓鼻子，拿著小糕餅也覺得奇怪：“咦？”-

    在樹上沉默了好一會兒，肖蘭時才勉勉強強、欲哭無淚地接受了自己這個事實。

    緊接著，突然。

    “你個死小偷給我滾下來——！”砰！

    一塊大石頭恰好砸在肖蘭時的腿上，一個沒站穩(wěn)，啪嗒一下。

    肖蘭時幾乎是以一個臉著地的姿勢被砸下來的。

    接著，一群小不點猛地沖上來，拿一張張憤怒的臉湊上來，叫罵著：“對！就是他！就是他偷了東西！所以才做賊心虛爬到樹上！要不然，他干嘛叫他一聲就躲起來？就是他偷的衛(wèi)公子的玉佩！”

    肖蘭時悻悻從地上爬起來，小腦袋瓜還暈暈的：？

    緊接著，小不點不由分說地舉起一只只小拳頭，開始要動手：“打他！替衛(wèi)公子打他！”肖蘭時：？？

    我讓衛(wèi)玄序欺負著也就罷了，你們這群巴掌點大的小孩也在我頭上蹦跶？我呸！

    緊接著，肖蘭時眼疾手快地跳起一個后空翻，大吼一聲：“我看誰敢？我砸斷他的腿！”

    那群小不點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喊得一愣，紛紛停住了步子。

    小小的肖蘭時小手一揮，瞪著他們，運轉(zhuǎn)內(nèi)丹：“燒死你們！”

    小不點們眼神中驚慌畢露，有的已經(jīng)開始拔腿就跑。突然。

    肖蘭時：“誒？”

    一丁點火星在肖蘭時的小手上蹦跶了一下，轉(zhuǎn)而就消失不見。

    小不點們也睜大了眼睛：誒？

    然后下一刻反應過來了，立刻：“打死他！他還騙人！打死他！！”

    肖蘭時瞳孔地震：？！

    婁前輩你把我變成小孩也就算了?。?/br>
    怎么還硬削我技能呢?。?？-醉春眠。

    麻娘：“阿嚏——！”

    姑娘：“肯定是凍著了吧?！?/br>
    麻娘：“咦？”-

    看著一大群屁大點的小孩沖自己砍過來，肖蘭時拔起兩腿轉(zhuǎn)頭就跑，但他一個小不點，哪能跑得過那么多小不點。

    小不點們分散成好幾路，四面八方、十面埋伏地把他包圍在中間，一個個都舉著小棍子喊：“打他！”

    “打他！”“打他！”

    肖蘭時前前后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想當年他一個人獨闖鬼見愁單挑鬼王，手持驚蟄咬金，怎么也沒帶怕的，他怎么也沒想到，今天一群小屁孩就把他收拾了。噗噗噗！

    棍子像雨一樣落下來，肖蘭時在包圍圈里四處掙扎，就像是頭被狼群包圍的羔羊，捂著小腦袋咬牙切齒：“我看誰敢再打一下？”

    然后又不信邪地重新運轉(zhuǎn)起內(nèi)丹。

    銀色的小火苗跳了一下迅速熄滅。

    換來的是更加用力的小棍子：“打他！”

    我服了爸爸！??！

    突然，一頓正敲地熱火朝天，一個聲音冷不丁地響起來，聽上去還有點怯懦：“你們、你們是在打人嗎……？”

    話音剛落，那群小棍棍立刻就不敲了，一個個小臉都轉(zhuǎn)過來，看向聲音的來源。

    肖蘭時在中間被打得好狼狽，也捂著腦袋看過去。

    忽然，他眉間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