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華笑瞇瞇的：“何時動身？”

    肖蘭時聞聲又看向從華。

    結(jié)果衛(wèi)玄序馬上：“若是方便，現(xiàn)在即刻啟程?！?/br>
    肖蘭時拿著自己半塊小紅薯：？

    話音未落，兩人就肩并著肩走出了門。從華雖然年紀比衛(wèi)玄序小些，可步子絲毫不比衛(wèi)玄序慢，他倆不像是走路，倒像是上趕著搶著。

    正看著，忽然，江有信語重心長地拍拍肖蘭時的肩膀：“別擔(dān)心。這倆人打不起來。”

    肖蘭時轉(zhuǎn)頭：？

    “我擔(dān)心什么！”

    江有信沒回他的話，一個勁地搖頭嘆腦嘖嘖嘖。

    幾息后，金溫純也從桌旁站了起來，他一個站起來不要緊，施呆呆連忙也跟著站起來了，俞稚昭不知道什么情況，愣愣的那大家都站我也站吧，她一站，守宗朔這個小掛件更是不用說。

    未幾，除了小家雀，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像一條線掛在祁安山上。

    肖蘭時回頭一看，大吼：“怎么都出來了??？！”

    金溫純一仰頭：嘿嘿。

    隊伍后面守宗朔忙拉俞稚昭，輕聲：“慢點?！?/br>
    然后自己腳底一滑，啪嗒一下就倒在俞稚昭身前，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把他拉起來，小黑煤球的腦袋上就要再磕出來一個小黑煤球。

    “小守還是先注意自己腳下吧?！庇嶂烧颜f。

    肖蘭時搖著腦袋嘆氣，轉(zhuǎn)頭問江有信：“還有多久啊？”

    江有信頭也不回，氣喘吁吁：“一個多時辰吧。”

    接著，肖蘭時：“衛(wèi)玄序和從華人呢？”

    江有信有心無力地指了指遠處，可他手指的盡頭，除了一片瘋長的灌木叢之外，哪有什么人影。

    施行知喃喃：“今天這兩人不太正常，像是在較什么勁?！?/br>
    江有信深表同意地點點頭：“情敵見面難免——”

    話音未落，肖蘭時在他身后猛地踹出一腳，把他踢得一個踉蹌。

    江有信扶著施行知才沒倒：“你干嘛？！”

    肖蘭時若無其事：“走路啊?！苯行牛海?

    走了好久，一眾人終于爬上了祁安山頂。

    肖蘭時這才發(fā)現(xiàn)酥酥麻麻的小雨絲停了，站在山頂放眼望去，絢爛成火一般的蒼穹從頭頂，一直延伸到無窮的遠方，云海下的群山也像是被細心地裝點過，映照著五光十色的彩。

    忽然，耳邊傳來江有信喃喃的聲音：“元京的雨期終于停了?！?/br>
    風(fēng)吹起肖蘭時耳邊的鬢發(fā)，他極目遠眺：“是啊。終于?！?/br>
    不知為何，肖蘭時明明來到元京才不過區(qū)區(qū)幾日，可在他印象中好像時間走得飛快，再看向此起彼伏的樓宇時，已然失了許多驚嘆，多了幾分莫名的感慨。

    他轉(zhuǎn)頭看向衛(wèi)玄序的方向。

    目光盡頭，衛(wèi)玄序正彎腰在地上搜尋些什么。

    肖蘭時問：“他在干什么？”

    江有信聳聳肩：“那又不是我?guī)煾?，我怎么知道？?/br>
    緊接著，肖蘭時目光一錯，被衛(wèi)玄序身旁的一座等人高的石柱引去了目光：“那是什么？”

    江有信看過去，道：“喔，那就是心緹咒?！?/br>
    聞言，肖蘭時好奇地走上前去，細細打量著。

    只見那石柱的頂端有一只拳頭大的坑洞，坑洞里面堆著些像是金子一般的泥土，閃閃發(fā)光。在金色的泥土之上，一株已經(jīng)枯黃的花朵耷拉著腦袋，在風(fēng)里搖搖晃晃。

    江有信站在他身邊，看著枯黃的花朵，說：“這就是心緹花。其他五城之所以要每年向金麟臺繳納貢品，就是要用金銀換一片心緹的花瓣，才好維持各城鎮(zhèn)仙臺的作用。沒有心緹花瓣，各城的仙臺就無異于一片廢墟?！?/br>
    肖蘭時謹慎地望向那心緹的花瓣，已經(jīng)完全枯敗。

    “這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那以后怎么辦？”

    江有信聳聳肩，笑：“誰知道呢，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吧?！?/br>
    肖蘭時看了他一眼：“那我不要和你一個墳。”

    江有信嘖了聲：“你死了以后的事，那可由不得你?！?/br>
    肖蘭時默了默，旋即：“心緹咒出了問題，以后說不定有多少大麻煩，江公子哥你怎么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可沒想到，江有信一臉釋然：“在意啊，怎么不在意？可在意又有什么用？”說著，他忽然噗嗤一笑，不再說了。

    肖蘭時道：“江公子哥你不是說云州現(xiàn)正在除大匪嗎？等匪患清了，云州的百姓便能有幾分喘息的余地，這是好事?！?/br>
    “或許吧?！?/br>
    遠處的風(fēng)吹得枯萎的心緹花搖搖晃晃，而后又頑皮地從它頭頂跳過去，迎面扶起江有信的衣袍。

    肖蘭時打量著他的側(cè)臉，眉目平展，他耳邊發(fā)辮上那顆紅珊瑚珠還戴著，細看了才發(fā)現(xiàn)上面好像有什么特殊的紋路，肖蘭時他看不清。

    突然，衛(wèi)玄序的聲音起：“有誰來過這里？”

    聞聲，肖蘭時立刻望過去，衛(wèi)玄序他手里捧起一捧黑土，正轉(zhuǎn)頭問向從華。

    從華：“心緹咒出了問題，自然金麟臺上要有好多顯貴前來勘探。”

    “附近有沒有獵狗一類的動物？”

    從華略驚訝，而后：“祁安山頂算是要地，在心緹咒毀壞前，周圍都是符咒，山上的豺豹斷然不可能前來?！?/br>
    聞言，衛(wèi)玄序眉頭緊皺。

    肖蘭時立刻走上來，詢問：“怎么？”

    衛(wèi)玄序面色不算好看，他又問從華：“心緹咒到底是怎么破壞的？”

    從華平靜答：“無人得知?！?/br>
    “無人得知？”

    從華直對上衛(wèi)玄序?qū)徱暤哪抗?，從容道：“我跟衛(wèi)公子說的是實話，元京雨期的前一天晚上，祁安山上的守衛(wèi)莫名便死了一半，第二天早晨再派人來查看的時候，心緹咒就已然被毀。”

    緊接著，衛(wèi)玄序?qū)⒄菩臄傞_，他手里那土塊不知什么時候起，便已經(jīng)變成一只黑色的膠球。

    “這是什么？”

    從華低頭看了，笑起來：“衛(wèi)公子問得奇怪，祁安山上這么多東西，我也要一一全部知曉么？”

    趁他們兩人正說著，肖蘭時好奇地打量著石柱底下。

    那地下泥土十分松軟，不想是尋常其他地方，上面有許多凌亂的腳印，有的像是新踏上去的，有的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風(fēng)干了許久。

    忽然，一個奇怪的痕跡立刻引去了他的目光。

    人的腳踩在松軟的泥土上，因為自身重力的緣故，那些腳印自然都是陷進去的。而在一堆凌亂的凹印之中，赫然藏著半枚怪異的凸印。

    那可清清楚楚是個腳印，像是從地下的那邊走著踏上來的，乍一看像是個女人的赤腳，可那腳印上只有四枚指。怪。

    肖蘭時眉頭緊皺，和衛(wèi)玄序?qū)σ曇谎?，兩人十分默契地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狐疑?/br>
    忽然，俞稚昭的聲音飄過來：“好美?！?/br>
    她站在山崖邊上，底下山谷里的細風(fēng)迎面吹來，拂起她的鬢發(fā)。她張開雙臂，面對著巖壁對岸的遠方，天上五彩的霞光就以她的衣衫作了畫，在她衣裙上絢爛出斑斕的七彩。

    守宗朔小心翼翼地抬臂保護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念著；“小心?！?/br>
    眾人三三兩兩地也上了前，衛(wèi)玄序原先是不想去的，可還是被肖蘭時三推兩搡地拉過去。

    巍峨陡峭的山間上露出幾只腦袋，霞光撒了他們滿懷。

    直到肖蘭時走上去，才明白俞稚昭說的“好美”是什么意思。

    祁安山脈連綿起伏，他們坐在的山峰便是其中最高聳的一座。永定河水從山的脊背上滑出來，冰封的河面像是一把把鋒利的銀刀，從祁安山上孕育，而后穿過城鎮(zhèn)的中心。

    一座山、一條冰封的河把整個元京分為兩端。

    一端是生生不息的黎民聚落，一端是鬼氣森然的密林幽谷。元京的瓊樓玉宇和鬼見愁在人們的心中被稱作天堂和地獄，可永定河水不會吝嗇地偏向任何一方，它平等地流向兩端，不加任何私欲。

    永定河之所以被稱為母親河，或許是因為不只有元京的黎民倚靠河水為生，那鬼見愁里的惡鬼怪物也要依附于永定河水的清澈。它像個無私的母親，無論它的孩子在迷途中走向了哪一端，也始終都是她臂彎里的孩子。

    風(fēng)的喧囂聲中，施行知開了口：“從華?！?/br>
    聞聲，從華看向他，絢爛的霞光打在他的側(cè)臉。

    “你到底想要我們?yōu)槟阕鍪裁?？?/br>
    忽然，從華笑起來。

    他張開雙臂，背對著風(fēng)的來向，立在崖尖，像是要跌落的蝴蝶，風(fēng)吹拂起他的衣袍，因為霞光刺眼，他的臉卻黯淡了。

    他的音調(diào)很輕，聲音卻格外有力：“從華別無他求，只希望諸位未來坐上督守之位的時候，能安圖所命，平鎮(zhèn)四方，守一寸山河，蔭一處蒼生。”

    所有人看向從華的時候，眼神里都閃爍著奇怪。他是從家的人，不僅沒有順從金麟臺的意思，反而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把他們藏在這里。如果這人腦子不是有什么毛病，多少都顯得那么讓人費解。

    但肖蘭時明白。

    從華之前說的那個王國，他是真的想要去實現(xiàn)。

    他懂了從華說的“有用”是什么意思。他們這些人，未來不出意外的話，終有一日要替父輩坐上督守的位子，那時候割城鎮(zhèn)的擔(dān)子就要落在他們的肩上。從華救他們，是為了救各城鎮(zhèn)的未來。他要建設(shè)的那個桃花源，需要這樣的力量，需要這么幾把好用的刀劍。

    忽然，俞稚昭開口問：“敢問從華公子，各城鎮(zhèn)的人都轉(zhuǎn)移得怎么樣了？”

    從華撫慰道：“請稚昭姑娘安心。一切都在計劃之中?！?/br>
    話音剛落，八寶的喘息聲立刻從山下鉆了上來：“公、公子……！”

    眾人循聲望過去，只見他眉頭緊皺，臉上掛著細小的汗珠。

    從華走上去，問怎么了。

    八寶瞥了眾人一眼，低頭和他悄悄說了兩句話。

    江有信上前插言：“怎么？”

    從華轉(zhuǎn)身，神態(tài)依舊平和：“元京城里的排值出了差錯，這該是我負責(zé)的，我得去看看，還請諸位公子先回去吧?！?/br>
    眾人點了頭，都沒什么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