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肖月來說，喜歡是很危險的。

    喜歡是待在這個人身邊就很安心，很安全。他不用再去想盡辦法去說謊、圓謊、再去撒下一個謊。肖蘭時甚至有一瞬間的錯覺，他想要把自己整個人都剖開，他的好和他的壞，全部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這個人面前，只希望聽他說一句輕輕的安慰：

    “你辛苦了肖月?！?/br>
    ◇ 第119章 很累啊衛(wèi)曦

    第二日睜開眼的時候，肖蘭時覺得渾身上下都很累。或許是因為身上傷口的原因，再加上衛(wèi)玄序封住了他的痛覺，他一晚上都沒怎么睡好。

    昨天夜里斷斷續(xù)續(xù)又做那個噩夢了，夜里或許是喊了什么，有兩次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衛(wèi)玄序就坐在他的床邊，問他怎么了。

    肖蘭時緩緩抬起手，身體躺在被窩里憑空去點床幔上的流蘇，嘆了口氣。

    他又偏頭看了一眼地上，昨天衛(wèi)玄序躺過的地方還整整齊齊疊著被褥。肖蘭時問衛(wèi)玄序為什么不一起躺在床上，衛(wèi)玄序說怕碰到了他的傷，可肖蘭時不信，總覺得他還有別的原因沒說。

    肖蘭時收回目光，又轉頭看向床邊的那只黑貓，自言自語道：“你說他衛(wèi)曦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忽然。

    肖蘭時的眼睛和黑貓碧綠瞳孔對上的時候，他的話突然止了。

    原本是以四肢扭曲姿勢趴著的黑貓，此時它的四爪忽然又伸直了，而后像是一提被麻繩捆綁著的木柴，僵硬地湊在一起，而身后，它的尾巴的方向也變了。指著東方。砰！

    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肖蘭時心里徒然一驚。

    “誰？！”

    衛(wèi)玄序端著一壺水和幾個杯子走上來：“我。”

    一見是衛(wèi)玄序，肖蘭時提起那只黑貓問他：“昨天你動這個了么？”

    衛(wèi)玄序瞥了一眼，把木案擱在桌子上：“沒有?！?/br>
    肖蘭時雙目微瞇，緊盯著黑貓，而后者那銅圓的眼睛似乎也在盯著他看。

    一股怪異的感覺從他的心底升上來，自從他把這黑貓帶回來后，這次是黑貓第二次產生變化，而它全身都像是死木一樣僵硬，別說再把它纏繞成這個姿勢了，就算是輕輕掰動它都十分困難。

    這變化到底意味著什么？忽然。

    “在想什么？”

    肖蘭時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把黑貓放在一旁：“沒?！?/br>
    衛(wèi)玄序倒了杯水上來，看著黑貓：“那是什么？就算逃亡也一直要帶著？”

    肖蘭時接過水，笑道：“幾天前在東棗營別人送的，說是能辟邪，保平安。咱們現在命懸一線，正需要這個。”

    衛(wèi)玄序望著他：“你現在還信這個。”

    肖蘭時抿了口水：“走投無路就信。”

    一杯盡，肖蘭時把空杯對著衛(wèi)玄序，意思明顯。

    衛(wèi)玄序又倒了一杯走過來，伸手遞給他。

    但肖蘭時不接，反而仰起一雙狐貍眼，無辜又狡詐地望著他：“好累啊衛(wèi)曦?！?/br>
    衛(wèi)玄序手下一頓，從肖蘭時的眼神里，他就似乎知道了沒什么好事。

    肖蘭時微微張了張嘴：“你喂我喝。”衛(wèi)玄序：？

    “不喝算了?！鞭D身要走。

    肖蘭時懶倦地又重新倒在了軟被里，嗓音沙?。骸皫煾赴。缓人液茈y受的?！?/br>
    衛(wèi)玄序腳下猛然又是一頓，因為動作太過迅速，手里杯中的水面也跟著劇烈一搖，險些跌出杯壁。

    一回身，肖蘭時的臉半側臥在被子里，臉上發(fā)絲凌亂，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他。昨天從華送來的衣服對肖蘭時來說有點大了，就算是好好系上了衣帶，也總是能露出好長一截脖頸。

    但現在的肖蘭時似乎是故意要給衛(wèi)玄序看，白皙的膚色在墨發(fā)和衣領間若隱若現，上面還有一道小疤。昨夜里衛(wèi)玄序吻過。

    肖蘭時看上去實在很累。

    他輕笑兩聲：“喂我吧?！?/br>
    這是衛(wèi)玄序第一次發(fā)現，肖蘭時實在很美。

    衛(wèi)玄序心里的理智知道他都是在演的，可他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向肖蘭時的床邊走。

    其實說到底，他希望那是真的。

    希望肖蘭時累得連盈盈一握的水杯都拿不住。

    希望肖蘭時懶倦地趴在床上對他做出無理的請求。

    希望肖蘭時能毫無防備地倚靠他。

    幾息間，衛(wèi)玄序站在肖蘭時面前，低眸望他，像是命令：“抬頭?！?/br>
    聞言，肖蘭時的嘴角又勾起笑，他緩緩從被里撐起身子，凌亂的衣衫間，他的笑容仿佛為他平添了幾分媚氣。

    好像在無聲地說。

    無上榮幸于你的恩賜。

    直到肖蘭時的頸完全暴露于衛(wèi)玄序面前時，他才開始抬頭傾斜杯子。

    衛(wèi)玄序的眼睛完全沒有看向杯子，因為那是肖蘭時要聚精會神的任務，與他無關。

    細小的水流從肖蘭時的嘴角邊淌出，劃過鋒利的下顎，又染了他的鎖骨。

    半敞半露的衣襟里，那些淘氣的水珠就那么一躍而進，躍進胸膛和衣料所共成的片刻黑暗里，良久，被水濡濕的薄衣緊貼在肖蘭時的身上。

    衛(wèi)玄序是可以望見里面rou色的。一杯盡。

    肖蘭時緩緩離開杯沿，他的雙唇上還掛著水光，他盯著衛(wèi)玄序看，眼底的笑意明朗燦爛。一卷舌，他本想舔去唇角的水珠的，可這動作讓他的唇邊又留下了一片水漬。

    忽然，衛(wèi)玄序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

    肖蘭時身上將落未落的水珠就滑到了衛(wèi)玄序掌心。

    他對衛(wèi)玄序這動作似乎并不意外，既沒有躲，也沒有抗拒，身體順著衛(wèi)玄序掌間的力道靠近他。

    他知道衛(wèi)玄序能從他的眼睛里看見他自己。

    也知道那雙眼睛里此時只有衛(wèi)玄序。

    衛(wèi)玄序緩緩俯下身，兩人的距離越來越緊，最后不足半臂。忽然。砰！

    房門又被人猛地一下推開：“jiejie?！本o接著。砰！

    肖蘭時此時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抬起兩條腿向前一踢，衛(wèi)玄序吧唧一下就被他一腳踹在地上。

    以一個同樣的姿勢、一種同樣的驚愕。

    守宗朔急匆匆的臉出現在門口，一看見房間里是衛(wèi)肖兩人，他似乎也十分驚愕。

    肖蘭時強壓鎮(zhèn)定，問：“你找衛(wèi)jiejie，還是肖jiejie？”

    守宗朔眉頭一皺，又恢復了尋常的冷臉：“俞稚昭呢？”

    肖蘭時指了下：“對面那間?！?/br>
    守宗朔點了下頭：“打擾了。”

    說著，門砰得一下又被關上。

    房間里，衛(wèi)玄序還不明所以地坐在地上，望著肖蘭時的眼底余驚未褪，還有那么點憤怒。

    肖蘭時咳嗽兩下：“那個……我現在不是那么個傷員嗎？可能傷口也牽連著腦子一起，你、你多擔待?！?/br>
    衛(wèi)玄序依舊坐在地上盯著他。

    肖蘭時或許是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毛，連忙起身下床要去扶：“師父你先起來，有話我們好好說?！?/br>
    衛(wèi)玄序猛地一下躲開他的手，沒讓肖蘭時碰到他。

    而后鼻孔里哼出一腔：哼。

    皺起眉頭。不高興。肖蘭時：嘖。

    上次江有信突然鉆出來，肖蘭時也是這么突然把他踢到地上的，衛(wèi)玄序回去想了好久，最后牽強幫肖蘭時想出了個偶然的說辭。

    可是剛才守宗朔進來的時候，他是眼睜睜看著肖蘭時火速掙脫自己的手、立馬旋轉著抬起腳，再拼盡全力地向他身上那么一踢。怎么？

    只能在無人的時候和我待在一起？我讓你丟人了是不是？

    可這些話衛(wèi)玄序只會壓在心里，他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所有就是冷著個臉。呵。

    肖蘭時怯怯地在一旁打量著他的臉色，連忙溜下床給衛(wèi)玄序倒了一杯水，捧上來：“師父？”

    衛(wèi)玄序坐在桌邊低頭瞥了一眼：呵。

    見狀，肖蘭時心一橫，一咬牙：“師父別生氣了，我把那卷《長安策》背下來還不行？”

    衛(wèi)玄序：呵呵。

    “再加上那《荊棘錄》？”

    衛(wèi)玄序的臉色稍作緩和。

    最后，肖蘭時一狠心，拿出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再加上《千家詩》，換師父一笑，可好？”

    衛(wèi)玄序終于拿起桌上的杯子，沒什么好氣：“那叫《萬家詩》?！?/br>
    一見衛(wèi)玄序又好了，肖蘭時立刻換上涎皮賴臉，吧嗒一下抱著臂往旁邊的凳子上那么一坐：嘿嘿。

    衛(wèi)玄序沒理他，抿了口水。

    肖蘭時把下巴抵在手臂上，開始沒話找話：“誒，師父，你們幾個人看上去都認識好久了，什么時候認識的？”

    衛(wèi)玄序放下茶杯，用帕子擦凈了唇邊的水漬：“自幼相識?！?/br>
    “所有人都是么？”

    “除了金雀。他年紀小?！?/br>
    肖蘭時“喔”得點了下頭，好奇道：“那守宗朔為什么要叫俞稚昭jiejie?。克麄兪怯惺裁从H戚關系？”

    提起這個，衛(wèi)玄序罕見地起了興趣，道：“不是?！?/br>
    肖蘭時靜靜聽著他說，時不時還發(fā)出個笑猛地把他的話打斷。

    根據衛(wèi)玄序的說法，元京和廣饒的關系一直很好，因此兩城的氏族大家來往得也就密切了許多。俞稚昭和守宗朔也是因為這么個原因相識的。

    那時候兩個人都不怎么大，具體的年齡衛(wèi)玄序記不清了，大抵也不過六七歲。按理說，守宗朔比俞稚昭大上兩歲，他才應該是兄長，只不過俞稚昭從小性子骨子里便傲，向來只尊稱能入得了她眼里的。

    而當時的守宗朔小小的一只，長得還沒俞稚昭一個女孩子高，皮膚還黑黑的，按照尋常的審美來看，這孩子就像是個黑煤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