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衛(wèi)玄序嘴角不自然地動了動,目光又往路前面搭去。 不遠(yuǎn)處,“蕭關(guān)”兩個大字結(jié)結(jié)實實地雕刻在城門上,幾個督守府的兵卒拉起閘門正在看守。 衛(wèi)玄序領(lǐng)著肖蘭時走上去,和看守交代了兩聲,兩人就出了城門。 蕭關(guān)有東、西、南三道城門,就屬城南外的路途難走,路面雖寬,可上面的泥土松軟,每逢雪天道路更是難走。肖蘭時聽蕭關(guān)的老人說,這條路以前被叫做康莊,但是他沒見得有多康莊。 雖然已經(jīng)到了春天,但蕭關(guān)的雪一直將化不化的。啪嗒一聲。 肖蘭時煩躁大喊:“衛(wèi)玄序!你等等我!我又踩雪坑里去了!” 前面的衛(wèi)玄序昂首闊步,頭也不回。 肖蘭時定睛一看,衛(wèi)玄序腳下泛著一道淡金色的透明符咒,那靴底和足足有一掌厚的距離,約等于他根本沒踩在地上。 肖蘭時狼狽拔腿:“你自私!你耍賴!” 衛(wèi)玄序充耳不聞。 肖蘭時立刻又轉(zhuǎn):“誒!師父你等等我?。 ?/br> 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肖蘭時累得滿頭是汗,從將將追上衛(wèi)玄序。 他病狗一樣探頭:“你說讓我去捉鬼,還沒見到鬼呢我的精力就耗盡了,到時候放跑了鬼,打破了我零失手的瀟灑記錄,你來負(fù)責(zé)?” 衛(wèi)玄序淡淡瞥了他一眼:“捉鬼分哪幾步?” 肖蘭時臉一愣。得。 又開始考理論。 他把手往腦袋后面一背:“這個我知道。探鬼、鎖鬼、捉鬼?!?/br> “都是什么意思?” “也簡單?!毙ぬm時答,“人死了,人還有執(zhí)念沒有消除,如果這能量過于濃烈,就會化念為形,也就是鬼氣,再然后也就形成了鬼。修士到了鬼出沒的地方,先用自己的靈識大范圍探索一遍,就叫探鬼;找到了鬼氣聚集特別濃郁的地方,那可能就是鬼躲藏的地方,把這些地方標(biāo)記,那也就是鎖鬼;最后找到鬼,控制住他,把鬼消滅,就是捉鬼?!?/br> 衛(wèi)玄序原本靜靜聽著,到了最后,眉頭漸漸微蹙:“捉鬼不對。再背?!?/br> 肖蘭時“啊啊”兩聲,抬手抓了十幾下頭發(fā):“我好不容易才記下來的,怎么就不對了?” 衛(wèi)玄序:“什么是鬼氣?” 一聽,他這是要考到底,肖蘭時絞盡腦汁地又開始掰小手指頭。 抬頭仰天,念經(jīng)一樣:“有……有三種?哦,不對不對,有兩種。人死了為消散的執(zhí)念就變成了鬼氣,被鬼氣沾染到的具象就叫做妖,如果鬼氣太強,它就會為了消除執(zhí)念,自行結(jié)成鬼,妖和鬼為了維系自己的生存,會去找活物,以圖吸收他們身上的精氣。通常一般的小小鬼會去找兔子啊老鼠啊這些弱小的,強大一點的鬼就開始到處啃人了。被吸食精元的人要么變成妖,要么就會死,幾乎沒有任何意外?!?/br> “那如何化解鬼氣?” 肖蘭時摸著下巴:“呃……化解……這個化解哈……就是先化開,再解開……” 話音未落,衛(wèi)玄序一記眼神刀殺過來:“這個問題五年前你就該記下了。” 肖蘭時連忙:“不是,我不是不會,你總得給我點時間讓我組織語言吧!” 衛(wèi)玄序往前走著,靜靜聽他說。 良久,肖蘭時終于憋出兩個屁來:“據(jù)先生說,鬼氣的化解分為兩種,一種就是用武力把它逼走,讓它去害別的地方去;一種特別麻煩費事吧唧但是先生說是最最有效最最好的,叫勸靈?!?/br> “所謂勸靈,就是用靈識去探測鬼氣的怨氣來源,傾聽妖鬼的聲音,然后想盡辦法化解他的執(zhí)念,要么給它洗腦讓他放下執(zhí)念,要么被它洗腦幫它達(dá)成執(zhí)念,這樣鬼氣自然就消散了?!?/br> 衛(wèi)玄序:“你聽上去很不認(rèn)同?” 肖蘭時立刻:“我當(dāng)然不認(rèn)同。那鬼本就是已經(jīng)死了的東西,它還要到處害無辜的人,為何不能直接給它劈了,還非得跟哄自家大寶一樣哄著它?” 衛(wèi)玄序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這世上的執(zhí)念是最難消除的?書本上最后一頁,最后一句話是什么?” 肖蘭時求饒:“師父饒了我吧,你讓我被大棍子天天追著跑都行,千萬別讓我再背書?!?/br> “你回答我?!?/br> 頓時,肖蘭時的小臉變得皺巴巴的。 “人死為鬼,鬼死為……漸!漸死為……希?希死為夷[1]?!?/br> 衛(wèi)玄序點頭:“世間萬物不過是活一個輪回,所謂輪回,可以比作因果。執(zhí)念不能自退,這股能量便會盤旋在世上永遠(yuǎn)不能消除。外力強壓,這執(zhí)念不但不會消散,反而更又變本加厲的可能。” 肖蘭時立刻反駁:“可這么多年,世上從未聽說有什么漸和夷。既然沒有,為什么要信書本上那幾句話?那些字不都是人主觀寫的?你想想,勸一個鬼要多久?殺一個鬼又要多久?現(xiàn)實是一個鬼飄蕩一個月就要死好幾條人命。如果有一種方法能更有效地解決繼續(xù)死人的問題,那為什么還要把書上那些不知真假的話奉為信條?” 話音剛落,兩人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公子!肖月!” 一轉(zhuǎn)身,見宋燁領(lǐng)著一眾不羨仙雜役跑了上來。 他們手里個個都提著個木桶,里面粘稠的液體不斷向外散發(fā)出難聞的刺鼻氣味。 肖蘭時連忙捂住口鼻:“大伯你干嘛把人家的泔水桶提來了?” 宋燁:“臭小子!這是防疫病的藥,大夫說讓我潑灑在有疫病出沒的地方。” 衛(wèi)玄序又問:“蕭關(guān)城里出百花疫了?” 宋燁搖頭:“不是。雖然各城都在發(fā)疫,但蕭關(guān)還算好,出的病例都是外城來的人,我想著防患于未然,就請大夫開了這些藥,先用著?!?/br> 衛(wèi)玄序點點頭。 肖蘭時直搖頭:“大伯你是說要把滿蕭關(guān)都撒上這東西?那我覺得還是百花疫好點吧?!?/br> 話音剛落,宋燁立刻在他頭上敲了一個臭烘烘的毛栗子。 喝道:“臭小子!胡說什么?你知道那百花疫有多厲害嗎?” 他還真的不知道。 直到他見到了病者的尸體,他真想給剛才的自己兩巴掌。- 城南荒道旁的雪山,怪石和松柏交替之間,是肖蘭時滔天的干嘔聲。 他不是因為怕。 是因為實在惡心。 患百花疫死去的人就躺在不遠(yuǎn)處,他身上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花紋,又因為死去多時了,滿是被蟲鼠啃咬過的痕跡,眼珠、嘴唇等等柔軟的皮膚已經(jīng)不見了,朝天露出森森的白骨,還有膿血不斷往尸體外面流淌。 和尸體的臭氣相比,那防疫用藥水的味道簡直不值一提。 良久,他強忍住惡心走上來,抬頭看見衛(wèi)玄序一副見慣了的模樣,也不甘示弱地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 衛(wèi)玄序沒看他:“怎么?受不住了?” 肖蘭時緊咬牙根:“小瞧誰呢。” “這附近鬼氣極其濃郁,尸體又在這里,想必那鬼也應(yīng)該跑不了多遠(yuǎn)。再磨蹭,恐怕那鬼就要跑了?!?/br> “得?!?/br> 話音剛落,只見肖蘭時手中亮起一道銀符。 他輕輕一抖,那符紙就飄到了天上,蝌蚪一般抖著尾巴在松林里游躥。 兩息后,肖蘭時的目光立刻向東部的方向鎖去,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都到這了,跑什么?” 銀光閃動間,一團兩臂寬的黑霧就被肖蘭時牽著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衛(wèi)玄序平靜看著,面色如常。 倒是旁邊的宋燁稱贊連連,笑罵著走上去:“你小子可以??!這鬼的怨氣極大,你三下五除二就給它擒住了,比公子……”連忙一轉(zhuǎn),“和公子當(dāng)年差不多。” 肖蘭時聽出宋燁沒說出的話是什么意思。 比公子當(dāng)年還厲害。 于是他牽著鬼氣走到衛(wèi)玄序面前,沾沾自喜:“師父怎么樣?你徒兒還算沒給你丟臉吧?” 衛(wèi)玄序平靜道:“不要多說廢話。抓到了就快勸靈?!?/br> 肖蘭時眉頭一皺。不高興。 緊接著,他手下真氣一抖,轉(zhuǎn)身從手里飛出一道道字符。銀色的字符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像牢籠一樣把那團鬼氣裹住。 一幅幅死者生前的畫面出現(xiàn)出現(xiàn)在肖蘭時眼前。 他原是臨揚人,正趕上臨揚突發(fā)時疫,立刻就帶著妻兒一家逃往蕭關(guān)避難。沒想到在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感染了百花疫,告訴了妻子后,沒想到妻子不但不給他治病,反而卷走了他所有的錢財,最后把重病的他扔在了這片雪山上。 肖蘭時問他,你有什么愿望。 他說,想去找到妻子,問一句為什么。 緊接著,肖蘭時冷笑一聲:“為什么?答案已經(jīng)昭然若揭了,你還在期許著什么?” 遠(yuǎn)處,衛(wèi)玄序一聽不對,急道:“肖月?” 話音剛落,只見肖蘭時手中燎起一道銀色的火焰,眨眼間,火焰立刻爬上鬼氣,連同它身下腐爛的尸體也一起燃燒著。 鬼在火焰的囚籠里歇斯底里地掙扎著,身體極度痛苦地扭曲成一團。 而銀火的那一側(cè),映照著肖蘭時漠然無情的臉。 “你想知道什么?去找你的妻子,聽她哭著求你不要殺她,還是聽她句句懺悔說她是情有可原的?你為了你的私欲,又害死了那么多人,你真以為你是最無辜的嗎?” 衛(wèi)玄序連忙亮起伏霜劍要刺進去。 可是已經(jīng)晚了。轟一聲。 鬼氣被銀火生生燒得灰飛煙滅,空氣中似乎飄起皮革被燒焦的味道。 而地上的尸體也被火燎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個黑漆漆的大坑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肖蘭時與衛(wèi)玄序四目相對:“你看,這樣不就行了?師父啊,你們對鬼何必也有那么多慈悲?” 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著: “多余?!?/br> ◇ 第75章 要和你一起 回來的路上,衛(wèi)玄序幾乎一直沒說話,肖蘭時逗他兩句,他也不理,于是肖蘭時也悶悶地閉了嘴。 一進不羨仙的大門,立刻有兩個侍從走上來。 他們指著清堂的方向,神色不怎么自然:“公子,督守府來人了。” 宋燁在一旁:“來就來,你們兩個還至于大驚小怪?!?/br> 旁邊侍從咽了口口水,幽幽道:“來的人……是督守王昆?!?/br> 聞言,肖蘭時的目光立刻瞥過去。王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