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肖蘭時接了壇,抱在腿間:“接下來你怎么打算的?千鐘粟是已經(jīng)敗了,現(xiàn)在抓緊時間去打督守府?” 李鶯:“督守府?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今天千鐘粟一事就能看出來,王昆那老頭不知道藏得有多深呢,就憑這院子里幾個人,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誒,你現(xiàn)在說這話,我還真覺得你有點清醒了。當時我從明亮嘴里聽見你們還盤算著督守府,我也是你這反應?!?/br> 李鶯把頭靠在樹干上:“那是他小孩子家家的玩笑,提起督守府,你別提他心里得有多恨了。我從來沒說過這話?!?/br> 肖蘭時又咽了一口酒:“怎么?當初你李家被趕出蕭關,喪家犬一樣,你不恨?” 李鶯反笑:“恨?有什么好恨的,成王敗寇,換做我李家是坐上督守府的位置,別管是誰,我李家也絕對一樣把人趕出去?!?/br> 肖蘭時笑起來:“你倒坦誠。” “更何況我爹娘現(xiàn)在在臨揚住著,沒事兒就逗逗貓,逗逗鳥的,日子過得快活著呢。離開蕭關,不見得不是件好事?!?/br> 肖蘭時一聽:“多少年沒見了,我老丈人現(xiàn)今身子骨可硬朗啊?” 李鶯瞪了個白眼:“好著呢,不勞你惦記。” 聞聲,肖蘭時笑意更濃:“當時我倆策劃假私奔,老丈人把我硬拉去督守府門口,棍子就三三兩兩落下來,差點把我打死,我一輩子都忘不了?!?/br> 李鶯:“誰讓你嘴那么賤。把那么儒雅一個小老頭都惹得暴跳如雷?!?/br> “儒雅?”肖蘭時驚嘆道,“他渾身上下哪里儒雅?你們兩父女對對方的認知,的確都是不怎么清晰?!?/br> 李鶯冷哼一聲:“那不也正因為我爹打你,你才抱上了衛(wèi)玄序的大腿嗎?” 聞聲,肖蘭時只是笑笑,不說話了。 李鶯偏過頭,好奇問:“聽明亮說,衛(wèi)玄序那意思,好像是想讓你明天去正元日花燈游,你去嗎?” “這小毛孩子嘴真快?!?/br> “問你話?!?/br> 肖蘭時又灌了一口:“我的事干嘛跟你說?你自己家明亮都還管不過來呢,你還有閑心去cao心別人家的事。” “滾。” 李鶯重新回正腦袋,回憶著:“當年你倆,雖然看著天天雞飛狗跳,可其實上師徒情深。最后鬧了那么個下場,實在可惜。” 肖蘭時好笑:“你又知道了?” “肖月,你實話跟我說,你費心費力地cao勞蕭關哭河的事,到底是為了什么?” 肖蘭時頓了頓,神情在月光下忽然變得黯然。 他提酒猛灌一口,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流進衣領:“因為衛(wèi)玄序吧。” 李鶯了然笑起來:“我就知道?!?/br> “咱倆連朋友都不是,你知道什么了?” 李鶯不屑:“你這人性子極其惡劣,看著笑瞇瞇的好相處,其實誰都走不進你心里,除了衛(wèi)玄序,還會有誰能驅(qū)使得了你?” 肖蘭時立刻不滿:“哎哎哎,打住。咱倆好歹多年前也假夫妻一場,你說我沒人性,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br> 李鶯嗤道:“得了吧你。要不是后林倒了,你說不定現(xiàn)在就是蕭關一大惡賊了?!?/br> 肖蘭時“嘶”了聲:“那這句我就當你肯定我能力強了?。俊?/br> “看你孬種樣子。” “嘶——怎么又開始罵了!” 李鶯不想理他,繼續(xù):“前幾天我去尋方,看怎么才能把現(xiàn)在哭河里的妖怪徹底滅了,現(xiàn)在找到了,打算這兩天就開始動手,殺完妖我就走。” 肖蘭時輕聲:“喔,合著李大小姐你這么費心費力,是來做慈善的?” 李鶯沒什么好氣:“不然呢?督守府又不管,千鐘粟也不管,你那個大腿不羨仙又不管,就那么看著蕭關人受苦?好歹怎么說我也是蕭關長大的,這土地上還有生我養(yǎng)我的恩呢,光看著,我李鶯還是人嗎?” 肖蘭時一咂嘴:“得。李大小姐變著法把那三家一起給罵了。” 忽然,李鶯又開口問:“我要走了,以后估計咱們也八輩子見不著了,肖月,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要是愿意告訴我就說,不愿意就拉倒。” 肖蘭時一伸手:“您請。” “你是不是喜歡衛(wèi)玄序?” 話音剛落。 “咳咳咳咳咳咳咳——?。 ?/br> 黃酒猛地嗆了肖蘭時一口,辣得他眼淚都快要被激出來。 李鶯哈哈大笑:“是不是?讓我說中了是不是?我早就看出來你是個死斷袖,你看衛(wèi)玄序那眼神都和平常人不一樣!” 肖蘭時好不容易緩過神了:“你別胡說!我和衛(wèi)玄序,那是清清白白的親師——”說到這,忽然一想他已經(jīng)被人掃地出門了,連忙改口,“——親仇人?!?/br> 李鶯揶揄:“仇人?仇人天天屁顛屁顛跟在人身后?仇人天天變著法哄他高興?和你當仇人福利也太多了吧,我也想當你仇人,好不好呀?” 肖蘭時連忙反擊:“我怕到時候明亮為了向他家鶯鶯表功,一刀宰了我?!?/br> 忽然,李鶯笑容立刻僵了:“……滾?!?/br> “咱倆都有短,誰也別說誰,”肖蘭時一揮手,“以后你怎么打算?往哪走?回臨揚?” 李鶯搖搖頭:“哪兒能呢。天底下還這么亂著,趁現(xiàn)在我還能提得起刀,怎么說也得在六城轉(zhuǎn)轉(zhuǎn),多殺幾個妖鬼?!?/br> “圖什么?” 李鶯望向天空:“真沒想過。你要是問我真的圖什么,就圖個心安吧?!?/br> 肖蘭時笑起來:“你要游歷四方,行俠正義,老丈人在家里得坐立不安的吧?!?/br> 李鶯“嗯”了聲:“是我這個當女兒的不孝順,沒能在二老膝下陪護。他們擔心我,藏著,從來不說,但我小丫鬟全告訴我了,我不在家的時候,我爹天天去信站看,我娘還特地在家里供了臺仙,為我祈福?!?/br> 說著,李鶯蜷起腿:“我爹是個英雄,當年蕭關他單槍匹馬地破敵營,梟敵首,老頭以一當千的那個勁,我這做女兒的怎么也不能比他差。等過兩年吧,我就回去,陪在他們身邊,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br> 聽著聽著,肖蘭時腦海中浮現(xiàn)起木棉花。 當時李家滿院子里都種著清一色的木棉花,開花的時候,火紅火紅的一大片,遠遠望上去就像是大團的火在燒。 忽然,肖蘭時李鶯很像那些英雄的花。一直很像。 “你家木棉花還種嗎?和你長刀挺配的。” 李鶯怪道:“怎么忽然又開始說木棉花了?” 肖蘭時:“我這人不怎么通人性,思維跳躍一直很快?!?/br> 聞言,李鶯噗嗤一下笑出來:“以前總看你哪兒都不順眼,現(xiàn)在怎么就順眼多了呢?” 肖蘭時接話:“人嘛,都會變的。說明你現(xiàn)在的心胸沒以前那么狹窄了,寬闊了,通透了,順——” 話音未落,一個毛栗子繞過古樹就敲過來。 “哎呦!” “你個賤嘴巴。” 兩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許多話,肖蘭時懷里的酒也快見了底,醉意慢慢爬上來,他仰頭看天,幾顆星星在閃。 李鶯又問:“下面你打算去哪?” “摩羅吧?!?/br> 李鶯“嗯”了聲,沒多問:“注意安全。” 聞聲,肖蘭時笑起來,把剩下不多的酒壇又遞給李鶯:“多謝啊。” 李鶯接過:“干嘛?” 肖蘭時:“我知道你是看我大晚上的還爬房梁,怕我有什么事,才上來陪我說這么多話的。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也沒什么值錢的,請你喝酒,想跟你道一聲謝?!?/br> 李鶯晃了晃酒壇:“這酒都不是你的。你的心不誠啊。” 肖蘭時又笑起來,他的目光瞥向遠處,繞過一幢幢兩樓宇。 這里實在是高,幾乎把整個蕭關都盡收在眼底。 夜風有些冷,吹在他臉上,吹醒了三分醉意。 “以前的蕭關多漂亮啊?!?/br> 李鶯繞過樹看向肖蘭時,見他臉上露出一種少見的凄哀,月光打在他姣好的容顏上,輕輕點綴著他的眉眼。 里面好像有晶瑩在閃。 李鶯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盡頭是雪山上不羨仙的高塔。 “別難過了,明天天一亮,夜就散了?!?/br> 晚風纏綿。 - 清晨,雞鳴剛響起。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猛然乍驚。 明亮連忙穿了衣服:“誰啊?” 一個粗獷的男聲在門外高叫:“開門!” 明亮皺眉穿過院子,嘀嘀咕咕:“煩死了,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br> 嘩啦一聲,門扉大開。 明亮立刻褪去了睡意。 一眾王家弟子舉著火把,把整個舊糧倉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個個腰間都佩著劍。 未幾,弟子們自覺讓開一條小路。 一個赤袍身影款款走上來。 明亮揉了揉眼睛:“王、王瓊公子……?” 眼前的王瓊一夜之間就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凌亂的胡茬滿布下顎,眼底一片青黑,以往常掛著的親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死氣的眼睛。 他淡淡問話,道: “肖蘭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