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肖蘭時手下一頓,驚蟄劍鋒停在了他的衣料。 一轉(zhuǎn)頭,黑衣人已經(jīng)拉下了臉上的面罩。 一張稚嫩的小臉露出來,他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臉上的表情驚魂未定,頭頂兩只原本高束起的羊角辮也被汗水溻濕,歪歪斜斜地貼在頭皮上,顯得狼狽不堪。 肖蘭時眉頭緊皺:“明亮?你不是在千鐘粟自裁了嗎?” 明亮悻悻瞥了一眼驚蟄,小心翼翼地從劍底下收回腿來,像是確認(rèn)著什么一般,揉了又揉。 他抬目望向肖蘭時:“我真的不知道你剛才說的是什么,我敢發(fā)毒誓絕對與我們的人無關(guān)?!?/br> 他頓了頓,打量肖蘭時的表情。 可除了冷漠之外一無所獲。 明亮悄悄吞了口口水,眼前這個人,是元京犯了重罪,在金麟臺那么多能人高手圍追下殺出血路來的肖蘭時。 他明明知道易容的事,可他望著眼前漂亮媚氣的公子哥,狐貍一般的眉眼里全是警惕和危險,怎么看也無法把他和前兩天千鐘粟里,那個狼狽爬窗還搶他點心吃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 肖蘭時雖然默認(rèn)允許明亮收了腿,可手中的驚蟄劍還沒放下。 朝下的劍鋒輕輕一轉(zhuǎn),又重新對上明亮的胸口。 他平靜問:“所以呢?來這兒干嘛了?” 明亮擦了把頭上的汗,胸口依舊起起伏伏:“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有一件事,我想你也感興趣。” 肖蘭時一偏頭,示意他繼續(xù)說。 明亮望進他的眼睛,眼神里滿是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 “你想不想,徹底掀翻了這片天?” 第62章 氣勢洶洶噠 蕭關(guān)西北角一處破舊的大院中,許多布衣打扮的男人正在院中三五成群的劃拳。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腳踩著板凳,拇指向身后的堂屋一指:“你說明亮帶來的到底是個什么貴人啊,帶著個斗笠蒙著個紗,面都不讓見一見?!?/br> 旁邊人打趣:“你自己褲襠里的事都管不了,臉上的血印子怎么的?嫂子的爪功又有長進啊。” “去你的!” 眾人一團哄笑。 正鬧著,胖伙夫手里端著碗精米飯,一溜煙兒小步進了正堂屋。 高大男人斜目瞥了一眼堂屋門,又被關(guān)上了。 “這是第幾碗了?” “六碗。我家老牛也沒那么能吃?!?/br> 有人又笑起來:“你家老牛給喂精米?” 眾人鬧著哄笑一番,轉(zhuǎn)眼間便散了。 只有剛才說話的那個高大男人沒走,雙手抱拳,若有所思地盯著緊閉的正堂門。 “誒,錢羅,怎么不走?家里活都cao忙完了?” “我這就去?!卞X羅順著眾人一道去了。 邁出門檻的時候忽得在墻上抹了兩下。 一道三指的豎痕灰撲撲地沾在墻上,又恰到好處地被近旁高起的灌木葉子擋住。 - 正堂內(nèi)。 明亮看著桌子上整齊疊摞的五個空碗,敢說不敢說的,試探著:“元京是不是沒怎么有糧食?” 肖蘭時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抽空探出個腦袋來看他:“窩赤泥一顛反怎么啦?” 這話含含糊糊的,沒聽清,明亮鏟手推了推:“您請?!?/br> 沒一會兒,肖蘭時抬起腦袋又問:“還能點菜嗎?” 聞言,明亮眼底暮地一頓。 “您說?!?/br> 肖蘭時雙手捧著小石碗,興奮地直起身子,眼里有光:“有沒有紅燒rou?” 明亮:“這個倒是沒有?!?/br> “藤椒牛柳?” 明亮:“這個也沒有?!?/br> “四喜丸子總能做吧?” 明亮勉強一笑,頭頂兩根羊角辮隨著他轉(zhuǎn)頭一晃一晃:“很遺憾?!?/br> 肖蘭時一挑筷:“那你們這兒還能做什么?” 明亮回答得毫不猶豫:“清蒸樹皮?!?/br> 肖蘭時:。 眼里的光突然暗了。 “你們和我去過的黑店是連鎖的吧?” 明亮一偏頭,拿下巴指了指肖蘭時桌上的盤子:“蕭關(guān)菜蔬本就不怎么多,有什么都先供著仙家用。就這些,還是游獵隊所有人東拼西湊給你湊出來的,你還?” 他眼神望過去,沒說出的話昭然若揭:你還不知足? 肖蘭時悻悻又扒起飯:“說說說,就知道說,我花了那么大力氣,又那么久沒吃上飯,我多吃你一點怎么辣?” 明亮:“那你怎么不回不羨仙,非得要跟我來這里?” 肖蘭時忽然不說了,還特地偏過身去扒飯。 明亮湊上來:“怎么了?早就聽說你肖蘭時和衛(wèi)玄序不對付,兩個人斗得你死我活,現(xiàn)在易容的事情暴露了,不敢去了?” 肖蘭時扒飯扒得更快,還吧唧著嘴震天響。 明亮繼續(xù):“既然如此,那剛才在督守府史閣的時候,某人說什么系上仇,什么狗什么咬的,是在干什么?” 肖蘭時皺著眉捧著碗,屁股一挪又一挪。 不愿意跟你說話! 忽然,明亮恍然大悟驚嘆:“喔喔,舔狗!” “我不是!”肖蘭時應(yīng)聲。 “那你怎么不回不羨仙?” 肖蘭時爭辯:“我那是看見你一見如故,想和你多相處相處你懂不懂?你這屁大點的小孩懂什么,知不知道什么叫故友重逢多欣喜!” 欣喜? 明亮撇撇嘴,剛才在督守府的時候,你見到我,直接恨不得把我一刀捅穿了的那勁兒,你說是欣喜? 看明亮沒說話,肖蘭時擺擺手:“這個就不用你cao心,我和衛(wèi)玄序好著呢。再怎么說我們也是多年的師徒關(guān)系,情誼那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br> 明亮:“不是最后他把你逐出師門了嗎?” 肖蘭時:。 “他那是虛張聲勢,怕世人過于艷羨我們師徒情深,故意做戲晃你們呢!” 明亮還要張口,被肖蘭時一口打斷。 “行了,再說就煩了?!?/br> 明亮頓了頓,又開口道:“不是我想打探你的私事,只是因為若你要同我們行那件大事,衛(wèi)玄序的不羨仙是個極大的障礙?!?/br> 聞聲,肖蘭時瞥過去,一臉懵懂:“什么大事?” 明亮五官一皺:“剛才我跟你說了一路???” 肖蘭時抬指抹掉嘴角的米粒,很是無辜:“當(dāng)時餓餓噠。腦子是不能動噠。” 明亮眼底一沉,桌子上的兩只小拳頭攥得邦邦硬。 而肖蘭時滿臉:嘿嘿。 明亮嘆息一口,而后緩緩說道:“我祖籍原是在哭河,因我娘是蠶蛹人,我不幸繼承了這血脈,被接到蕭關(guān)城區(qū)和我其他幾個兄弟姐妹一同撫養(yǎng),千鐘粟韓家答應(yīng)我們給我們幾畝地用于營生,這也是我們一家的生活來源。實在是沒有辦法。” “有一天,我爹想要回哭河探望祖母,當(dāng)時雖然夜已經(jīng)深了,可我爹的確是已經(jīng)許久沒有回祖母家探望,我們沒多想,也就讓父親去了。” “當(dāng)時我爹對我說,他當(dāng)日晚上就能返回,可是已經(jīng)到了寅時都還沒有歸家,我心里擔(dān)憂,就摸黑走出去,想到城根去等他??蓻]想到,出門沒多久,我就看見督守府和千鐘粟的人舉著火把在蕭關(guān)城中奔忙?!?/br> “我親眼看著他們闖入蕭關(guān)每一戶人家,然后不知道動用了什么符咒,第二天一醒來,蕭關(guān)所有人都不記得哭河是二百三十八戶,他們?nèi)颊f只有一百一十九號。我對我娘說我爹是被他們害死的,可惜我娘膽小怕事,說我瘋了,叫我不要說出去。”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哭河有越來越多的人莫名失蹤,督守府只說是天命使然,我心里實在覺得奇怪,就半夜蹲在哭河岸邊守著,收了差不多一個月,可是一片風(fēng)和浪靜。當(dāng)我正灰心喪氣的時候,突然——” 肖蘭時應(yīng)話:“你看到了河妖。也看到了被喂食給河妖的百姓?!?/br> 明亮凝重點點頭:“對,從那以后,我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讓他們在蕭關(guān)做的惡公之于眾,不能讓蕭關(guān)人的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搭進去?!?/br> 肖蘭時捏起筷子,夾了根青菜:“所以你先是暗中組織哭河受害者親屬游行;后來又借助你蠶蛹人的身份,在千鐘粟造成自裁的假象,為的就是讓韓家多次在蕭關(guān)排查活祭,好一步步激起民憤?!?/br> 聞言,明亮略驚訝地點點頭:“的確如此?!?/br> 肖蘭時又扒了口飯:“你一開始雖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你看我在督守府前,有替死者說話的意思,于是在千鐘粟的時候,你就試探我,故意讓我去找哭河二百三十八號房。一來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二來是要轉(zhuǎn)移我注意力,不要讓我妨礙了你們的事?!?/br> 說著,他像是忽然想起來什么一般,從懷里掏出只銀鐲子,甩在桌上:“你為了讓我徹底相信你,還演了這出生離死別的大戲,這鐲子沒什么特別含義吧?” 明亮捏起銀鐲:“沒有。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肖蘭時晃了晃自己腕上的銀環(huán),那是他在金麟臺上,花了重金請?zhí)煜履芄で山匙龅模脕懋?dāng)驚蟄的儲物。 “論揮金無度珠寶銀玩,你蘭時哥哥是行家。你那鐲子一看就是新做的,但是有幾天我真被你的真情實感給打動了,沒多想,屁顛屁顛還幫你把另一個桌子送給你娘,聽到你自裁,你哥哥我還小難過了一會兒呢,后來才想明白不對?!?/br> 明亮將鐲子套在手上:“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真對不住?!?/br> 肖蘭時哼笑一聲:“得了吧。早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