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只是淡淡的一眼,那如刀割般的眼神也盯得肖蘭時頭皮發(fā)麻。 范昌他有能顛倒黑白的本事,為了排除異己,必是已呈遞了套精密的說辭??裳巯滦ぬm時卻不知范昌對盧申有哪方面的暗示,也不清楚盧申對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萬一言辭有所出入,那必是萬劫不復。 肖蘭時思忖片刻,徐徐開口:“昌叔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盧申聞言望過來:“嗯?” 肖蘭時情深意切般:“我說不過昌叔,也沒法自證清白?!?/br> 盧申沙啞的笑聲飄起來:“你小子這倒是沒說錯。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肖蘭時拱手作揖:“肖月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只貪幾個錢,慕幾個曲的,這些盧頭都賞過了。清清白白,生生死死的,天地自有報應?!?/br> - 啪! 門外范昌整個人趴在門扉上,側(cè)著耳朵使勁聽,除了聽見個像是兵戈碰撞的響外,其他的聲音一概辨不清楚。 范昌踢了踢腳邊的小賊:“你聽清楚了嗎?” 小賊仰頭:“聽清楚了,好像是刀啊劍啊什么的?!?/br> 范昌猛地一踹:“我他媽不知道那是兵戈?我說里面的說話聲,我問你聽清了嗎?” 小賊從地上爬起來,搖了搖頭。 范昌沒好氣:“你不是說千里耳嗎?老子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廢物?!?/br> 小賊諂媚笑著:“范爺,小的是千里耳,可那是說小的人脈廣、消息通,是幫范爺你盯著后林咱窩子里動靜的,不擅長干這爬墻角的事啊?!?/br> 范昌又趴回去:“無能就是無能,別他媽廢話。” 小賊也趴著:“是是是,小的無能,可范爺您神通廣大。這回肖月必死無疑啦,誰也動不了您呀。” - 房內(nèi)。 盧申把玩著一只雕刻有狼頭的銅牌,那是剛才響聲的根源。 他靠在椅背上,眼中陰晴不定:“報應?我八歲那年餓得快要死了的時候就不信報應這回事了,我只信得過當下。” 房間外范昌的聲音又響起:“他媽的盧申這老頭到底說什么呢?” 肖蘭時聽得清清楚楚,想必眼前的盧申也是。 盧申隨意一指:“肖月,你猜那門外的是誰?” 肖蘭時低頭不語。 這還用猜嗎? 是死人。 方才進門的時候肖蘭時就感到不對,那門有問題。 他在外面等候的時候,若是關(guān)上了門,絲毫聽不見里面說話的人聲??煞讲潘M門的時候,范昌在門外那聲咒罵,他在里面卻聽得真真切切。 這一步棋肖蘭時猜得對。 盧申和范昌關(guān)系一向微妙,后林里不知道有多少流言蜚語,剛才進來的時候肖蘭時還不敢貿(mào)然行動,但有了這扇門,盧申心里的想法便昭然若揭。 于是剛才那一番陳白,約等于肖蘭時就用輕輕兩句話告訴他。 ——若是你要除范昌,我是你別無二選的刀。 盧申摸著灰狼:“當下的情況就是,總有人趴在我的門口窗邊,打聽我在干什么,煩吶,前兩天我就找人要了個符咒放上,里面人說話外面聽不見,但外面說話里面卻聽得一清二楚,沒想到這一下就聽見了這么多有趣的?!?/br> 那頭名叫嘟嘟的灰狼皮毛被他扯痛了,不由自主呲了下牙。 突然,盧申的拳頭猛地就砸下來了,砸得灰狼夾尾哀嚎。 他按著灰狼的腦袋:“狼這東西,心野得很,本性難移。你好時它都敢對你呲牙,你落魄時它就敢對你張口。我就最恨這種東西?!闭Z罷,他的拳頭毫不留情地又落下來。 瞬息之間,肖蘭時就望見那頭灰狼停止了掙扎。 盧申沾滿血的手又拿起狼頭銅牌,拋給肖蘭時。 “拿著吧,三當家?!?/br> 肖蘭時伸手接過,一看,是蒼狼令。 “在后林,見這東西如見我,除了我本人,比誰都高一頭。窩里訓好的崽子,不是我的就是范昌的,沒別的拿給你用。后村的山洞里關(guān)著些生貨,都是搶來的,干凈沒干過賊的有,從別的匪窩里搶來的也有,都是些難訓的。你就拿著蒼狼令干你該干的,其他的,你千萬別管?!?/br> 盧申胳膊搭在膝蓋上,眼睛死死盯著灰狼的尸體。 “肖月,你得讓我看看,你和他誰的命硬。” 肖蘭時低聲應了,便退出了屋子。 - 門外。 肖蘭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才發(fā)覺能流暢地喘息是種恩賜。他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濡濕了,在冷風里一吹,被刺骨的寒意凍得打了個激靈。 方才屋里的一幕幕還仿佛歷歷在目,他表面上有多鎮(zhèn)定,內(nèi)心就有多慌亂,以至于犬牙把舌尖都給咬破了,口里一股血腥味。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他把蒼狼令塞回懷里,摸起小橘子就想跟衛(wèi)玄序打小報告。 嘩啦一聲,十幾個小賊舉著火把將他圍起來,中間是笑得一臉得意的范昌,正背著手款款走來。 “呀,肖月出來了?!?/br> 肖蘭時看了他一眼,哦對,范昌他還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他任由一個小賊把自己雙手捆?。骸巴胁宓母??!?/br> 范昌似是賞賜般開口:“說吧,你我認識一場,我讓你選個死法?!?/br> 盧申還在屋子里面,也沒說什么。范昌就敢這么大膽,直接在他門口拿人?這對自己也太自信了,別說盧申,換了肖蘭時都容不下他。 “有什么死法?” 范昌掰著手指頭:“車裂、絞殺、凌遲。哪一個都行。” “沒溫和點的嗎?” 范昌看上去心情格外好:“那你自己說?!?/br> 肖蘭時若有所思:“能不能讓我被錢砸死?” 范昌哈哈一笑:“來人!搬兩車碎銀去校場,咱們送肖月兄弟體面地走一程!”語罷,還比了個請的姿勢。 肖蘭時被一眾人押著送往校場。路上有個小賊對他格外兇,每走兩步就推他一把,推到肖蘭時最后實在煩了。 他問小賊:“你叫什么名?” 那小賊揚起胸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爹我人稱順風耳?!?/br> 肖蘭時伸出一根指頭點了下:“行。記住了?!?/br> 校場上響起車轍聲,肖蘭時循聲望去,只見范昌果然命人推來了兩大車碎銀,碎銀堆在車上像兩座小山,邊走邊從車沿掉在地上。 肖蘭時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每掉一塊碎銀從車上摔下來,他的心都跟著顫一下,“窮酸”兩個字寫在他臉上。 “我早知道就問他有沒有黃金了。” 范昌站在兩車中間,伸開雙臂:“肖月,這下你滿意了吧?” 肖蘭時點頭:“死都瞑目了。” 范昌一招手:“崽子們,拿這些銀兩好好伺候肖月兄弟,別虧待了他!” “是——!” 話音剛落,周圍的小賊們立刻蜂擁而上,齊齊要砸。 突然,肖蘭時慢悠悠的聲音飄起來:“等一下啊,我懷里有個東西,不能砸壞了,昌叔你幫我拿一下?!?/br> 或許是眼看著對頭要下地獄,范昌忽然變得極有耐心,招呼著小賊們停下,他一人走到肖蘭時跟前。 他笑道:“行,肖月,我就允許你拖延點時間?!?/br> 肖蘭時舉高被綁著的雙手,把胸口亮出來:“在懷里?!?/br> 范昌伸手一摸:“好了。能砸了吧?” 誒? 肖蘭時偏頭一看:“不是這個橘子,你再摸?!?/br> 范昌不屑地嗤笑一聲:“好,我今天就陪你耗著,看你有什么花——!” 突然他不說了,喉嚨里猛地被口水嗆到,不可思議地死盯著從肖蘭時懷里掏出來的東西——蒼狼令在火光下閃著暗紅的光澤。 肖蘭時把手一伸:“那個,能不能麻煩松下綁?” 范昌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心情肖蘭時明白,他剛才才經(jīng)歷過,能充分共情。 震驚、恐慌、腦子在思考要不要逃。 于是肖蘭時隨便一瞥,選了個和范昌湊得距離最近的小賊過來,命他給自己松綁。 誒?怎么還帶震動呢? 一低頭,肖蘭時驚喜道:“順風耳!” 順風耳連忙跪下,起起伏伏:“小的不是,小的不是,肖爺認錯人了!” 肖蘭時揉著手腕,大搖大擺地巡視了那兩車白銀。 “昌叔,你這錢夠多的,但這也算咱們寨子里的,我要是說運走,你沒意見吧?” 范昌的眼睛還緊盯在蒼狼令上,那眼神仿佛是想下嘴咬一口看這是不是真的。 肖蘭時站在眾匪之中,唇邊勾起淺笑,火把的輝光在他臉上跳動著,將他那張俊俏年輕的面龐襯托得讓人不寒而栗。 “昌叔。肖月多謝你的大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