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師父,喝粥啦~” 姿態(tài)極具諂媚。 可沒想到,門又被關(guān)上了:“肖月,你干嘛呢?” 肖蘭時愣了,怎么不是衛(wèi)玄序的聲音?一抬頭,看見一個小雜役正以一種“你千萬別過來啊”的表情看著他,下臺階的時候都故意繞著肖蘭時走。 肖蘭時連忙從地上站起來:“關(guān)你什么事?!?/br> 小雜役連忙跑了。 肖蘭時嘆了口氣,三步兩步上前,一抬手正要敲門,忽然房里傳出一聲低吟。 “呃./嗯……” 聽得他渾身一顫。因為那是衛(wèi)玄序的聲音。 那一瞬間,他腦海深處所有看過的小臟圖都飄出來,什么上,什么下,每一張圖上都是衛(wèi)玄序的臉,四面八方地圍著他,蕩著那一聲“呃./嗯”。 ——好你個衛(wèi)玄序!白天人模狗樣,晚上夜夜笙歌! 緊接著,另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起:“覺得怎么樣?” ——宋、宋燁大伯?? 衛(wèi)玄序:“釋./放出來舒服多了?!?/br> ——釋./放出來舒服多了????! 此時肖蘭時覺得自己好像撞見了什么豪門深巷中不得了的秘密,被人知道了要立刻殺人滅口的那種。他立刻要敲門的手,抱著自己的小罐子夯吃夯吃要往回跑。 只聽宋燁又說:“此次去后林,你怎會留下如此的傷?” 衛(wèi)玄序道:“后林那些匪賊已不是十年前的模樣,他們羽翼漸豐,竟能招攬到幾名頗為厲害的修士作打手,我一時大意了。多虧宋伯放血針療,不然恐怕我這傷要恢復(fù)十天半月?!?/br> 一聽見“后林”二字,肖蘭時不走了,把耳朵往窗邊一擱。 宋燁:“那也不可大意,你這傷,必要修養(yǎng)幾日才算不傷你根本。哎,說到這,你如今為何對魚腥氣竟這么敏感了?” 衛(wèi)玄序像是自嘲:“是我自持不夠?!?/br> 宋燁聲音低了:“曦兒。你不能總是一個人硬撐。會扛不住的?!?/br> 衛(wèi)玄序輕輕“嗯”了一聲,又道:“宋伯放心,近日我已經(jīng)查清,你的那塊石頭和貨物,是被后林大匪盧申劫走的,我一定都會討回來……嘶……宋伯?” 房里響起撥弄藥罐的聲音,宋燁有惱意:“你又來了。你又來了。” 衛(wèi)玄序不說話,宋燁替他上藥。 沉默良久,宋燁聲音抖了。 “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魚,專挑最嫩的魚rou剜,你爹還總是因為這罰你。那么小個孩子,他管得那么嚴(yán)干什么……!這下好了,從十四年前的變故起,你聞不得一點魚腥了。他該滿意了、他該滿意了、他該滿意了……!” 藥罐丁丁零零碰撞在一起,急切又慌亂。 “呼——” 門外肖蘭時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倒不是因為別的。腿站麻了。 他一提膝。 “哐啷?!?/br> 門開了。 “誰?!誰在門外?!” 肖蘭時本想逃跑,可宋燁實在是太快了。他急沖沖上前:“怎么是你小子?大晚上的,你不回你房里好好呆著,你來清堂干什么?” 在他身后,衛(wèi)玄序身披玄色綢衫也走上來。 肖蘭時抱著小罐子,露出兩排白牙,笑得尷尬:“師父,大伯,晚上好。” 彩排了那么多遍,他千算萬算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開場的。而且站了那么半天,腿還麻著,隱隱地發(fā)著抖,怎么看都像是偷聽被抓包了嚇的。 宋燁看著他的腿:“你抖什么?” 肖蘭時:“……說來話長?!?/br> 宋燁又盯上他手里的黑罐子,皺起眉:“手里拿的什么?” 肖蘭時才想起來,往宋燁懷里一塞:“橘皮粥。” 宋燁微怔,旋即臉上劃開恍然大悟的笑容。明知故問道:“橘皮粥送我的?” 肖蘭時不說話。 宋燁把罐子塞回去,搖著頭:“不是送我的我不要?!闭Z罷,他轉(zhuǎn)頭向衛(wèi)玄序,“血我也放了,藥我也上完了,先走了。” “宋伯!” “大伯!” 兩人異口同聲。 可宋燁一溜煙兒地跑走,只剩下兩人,呆愣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衛(wèi)玄序扯著肩上的衣衫,冷聲道:“偷聽了多久?” 肖蘭時不敢看他,低頭摸鼻尖:“從你那句呃嗯開始?!?/br> “呃嗯?” 肖蘭時臉上劃開笑容:“不是這個呃嗯?!币惶ь^,衛(wèi)玄序披散著發(fā),燈光沐在他臉上,半開合的衣衫里還能探見他身上的紗布,不像白天見到的那么矜重,平白添了一份柔和。 肖蘭時吞吞吐吐:“你討厭橘子味嗎?” 衛(wèi)玄序:“……?” “問你話?!?/br> 衛(wèi)玄序的臉上寫滿了不明所以,但還是答:“不討厭?!?/br> 肖蘭時把罐子推給他:“橘皮粥。以前沒錢,什么都吃,吃壞了腸胃。胃疼嘔吐的時候我嬤嬤就熬這個給我喝。額。挺好喝的??梢栽囋嚒E秾?,我這有兩包止吐的藥,撿的,我留著沒什么用。雖然我看你好像不吐了。那個……放這了。行,額、那個……走了。” 他不流暢地捶著腰,轉(zhuǎn)身要走。 “你手怎么弄的。”衛(wèi)玄序忽然說。 肖蘭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右手上有塊燒傷,正鼓著兩指寬的泡。應(yīng)該是剛才煮粥不小心,他自己都沒注意,衛(wèi)玄序一說才發(fā)覺疼。 肖蘭時把手藏在身后,笑得燦爛:“胎記。” 衛(wèi)玄序眼底劃過一絲隱晦,唇動了動,還是沒開口。 白雪地上,肖蘭時的腳印已經(jīng)快走到清堂的院門,突然停住了。 一轉(zhuǎn)身,衛(wèi)玄序還站在門檻后,沒動。 雪花飄啊飄。 肖蘭時眼里亮晶晶的,遙遙地喊。 “巷里的老人說,人死了魂魄會跟著親人,只是活人看不見。我以前愛吃橘子,嬤嬤就變著法給我做各種花樣,在她去后,我就變得更愛吃橘子。我知道,她說話我再也聽不見了,我說話她也不一定能懂,所以我就用這個法子告訴她,就算離開了她,肖月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讓她不要再擔(dān)心——橘子和魚是一樣的。” 衛(wèi)玄序垂下眸,裝橘皮粥的罐子還是溫的。 “知道了?!?/br> - 待肖蘭時回到凈堂,點了燈,桌上放著兩只琉璃瓶。 他正納悶,一打開木塞。燙傷藥。 肖蘭時連忙坐在床邊,掀起袖子一看,才一會兒手上的水泡又粗了整整一圈,邊緣又紅又腫,還混著血絲,痛得他滿床打滾。 他也奇怪,以前求藥無門的時候從來不覺得疼,現(xiàn)在有人送藥卻感覺鉆心的疼,好像千層萬層的疤齊齊被揭開。 他想起嬤嬤了。 今夜無風(fēng)聲。 - 第14章 大禍臨頭之 一夜醒來,衛(wèi)玄序讓人把不羨仙的魚池全填平了,就留下一個放在肖蘭時凈堂里。 其實這事兒,一開始肖蘭時沒多想。 直到王誠傻笑跑過來,恭喜他當(dāng)上學(xué)督。 一放課,肖蘭時就馬不停蹄去找宋燁,小拳頭握得邦邦硬:“你這老頭說話不算話!” 宋燁直身:“嗨!你這小子怎么跟長輩說話的?!?/br> 肖蘭時舉著七八頁的規(guī)章,怒火中燒:“你不是答應(yīng)我不告訴衛(wèi)玄序的嗎??!他突然讓我當(dāng)什么學(xué)督,逼著讓我背這些!” “聽說肖大人升官了,恭喜啊恭喜,”宋燁樂呵呵地拿過來,密密麻麻的字一下子沖擊過來,他連忙又塞回去,“還是你看吧。我有點暈字?!?/br> 肖蘭時指著一行字:“什么叫先生講課時,需用心聆聽,不可做出有損莊重之事?” 宋燁應(yīng):“就是讓你別畫王八?!?/br> 肖蘭時又指:“什么叫正襟危坐,不可坐時雙腿蹬直箕踞??” 宋燁答:“就是讓你別老踢人家前面同窗屁股?!?/br> 肖蘭時咬牙切齒:“還有這個,憑什么我一天只能去兩次茅廁??!” 宋燁打了個響指:“哈,這個還不簡單?那不就是因為你一去就是一個時辰,壓根也找不著你人?!?/br> “你也知道!!”肖蘭時瘋了,“這狗屁規(guī)章條條都針對我??!” 宋燁似有寬慰地拍拍肩:“安啦,你現(xiàn)在是督學(xué),理應(yīng)為大家做個表率?!?/br> “是我想當(dāng)?shù)膯幔??!?/br> 一頓安慰之后,肖蘭時火也消了,面如死灰。 宋燁夸他“似有壯士斷腕般的豪邁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