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時序說:“來山里,你要和每個人處好關(guān)系,高興的時候笑,不高興的時候也笑。有誰拿槍指著你,逼你一定要笑臉相迎嗎?” 他近乎奇怪地看著她。 “不愛吃苦瓜就別吃,不愛喝羊奶就不喝,為什么頓珠讓你吃你就吃,寧愿吃完干嘔,也不愿意拒絕?” “多吉都那么不要臉了,你還要維持表面平和。叫他滾,叫他離遠(yuǎn)點,撕破臉有那么難嗎?他給大家甩臉色又怎么了,關(guān)你多大點事?你就非要顧全大局,把自己喝得個爛醉?” “還有今天。和于小珊意見相悖,你沒長嘴?明明不贊同她那么說呷西拉姆,你不會反駁嗎?” “……” 祝今夏心跳一滯。他還是知道了。 “一整天心不在焉,情緒低落,還逼著自己笑,笑得比哭還難看。頓珠讓你跳鍋莊你就跳,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你跳的那是鍋莊還是大神?” “……” 明明是她上門討伐,最后言辭鑿鑿卻是他。 “祝今夏,我不知道你哪來的討好型人格。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笑。如果不想說,可以保持沉默。凡事不想做,直接拒絕就好了。你就非得迎合所有人?” “你說夠了沒有?”祝今夏霍得抬頭,“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時序只來得及看清那雙泛紅的眼,她已摔門而去。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一氣沖回小樓了, 才發(fā)現(xiàn)洗漱用品還在水池邊上,祝今夏狠狠擦了把臉,認(rèn)真考慮了兩秒鐘, 反正都是時序買的, 干脆不要了! 可想歸想, 到底做不到明天起不洗頭不洗臉,只得掉頭回去。 誰知在cao場上又撞上時序。 時序從宿舍樓追出來,沒看見人, 倒是看見水槽邊的桶。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不止桶, 洗漱用品也都在水槽里。 這些東西還是祝今夏來之前他給準(zhǔn)備的。 他在原地停頓一瞬, 默不作聲收拾東西, 又往桶里打滿水,最后一手端盆, 一手拎桶, 正準(zhǔn)備送回小樓, 轉(zhuǎn)頭就看見不遠(yuǎn)處那個去而復(fù)返的人。 cao場還亮著燈, 祝今夏站在宿舍樓旁, 恰好處于明暗分界線上,面容被陰影遮住,細(xì)長的影子逶迤一地。 走近了, 才看清表情。 她冷淡地伸手,“我自己來。” “不是扭到腳了?” 回來就聽說鍋莊的事,云南白藥還是時序讓頓珠送去的,這會兒掃了眼她的腳,也看不出異樣。 “扭到也不關(guān)你的事?!彼焓謸屚?。 平日里打水她只打半桶, 全裝滿她拎不動,偏偏今天時序打了一整桶, 他拎起來游刃有余,她卻壓根拎不動。 一頓cao作,搶是搶過來了,塑料桶咚的一聲磕在地上,濺出的水把鞋都打濕了。 “你拎不動。” “拎不動也不關(guān)你的事。” 倔勁上來,祝今夏不肯示弱,咬牙拎起來桶不說,還騰出一只手去搶他懷里的盆。 時序也動怒了,“你有完沒完?” “不是你說的嗎?”她出言相譏,“凡事不想做,直接拒絕就好了——這不是你剛剛教的?” “……” “所以我現(xiàn)在拒絕你的好意,麻煩你撒手。” 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對峙幾秒,時序松手。 祝今夏搶過就走,可惜一手拎桶,一手端盆,腳下還一瘸一拐,簡直步履維艱,走不出半分瀟灑。 時序冷眼看她,心道狗咬呂洞賓,重死也活該,管她干什么。 可腿卻不聽使喚,又一次自作主張沖了上去。他一把奪過桶。 祝今夏:? “你干什么?” 他不說話,與她擦身而過,徑直往小樓走。 “把桶還我!” 時序頭也不回,“還你?桶是我買的,使用權(quán)在我,我想拎就拎?!?/br> 比不講道理,她這討好型人格還能是他的對手? 祝今夏氣得破口大罵,“時序你個王八蛋!” 他也冷笑,“保持住,就是這個勁頭,從明天開始做個真實的人,想罵就罵,be real。” “……………………” 祝今夏大怒,他還不忘回頭問:“怎么樣,我的發(fā)音還標(biāo)準(zhǔn)嗎,英語老師?” 赤裸裸的挑釁,簡直欺人太甚! 時序健步如飛把東西拎進(jìn)了她的房間,轉(zhuǎn)身朝外走,與氣勢洶洶追上來的祝今夏在門口撞個正著。她來不及剎車,一頭撞在他肩膀上。 好在時序一把拉住她。 再一看,祝今夏滿眼淚光,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氣的。 他手上一緊,聲音驟減:“有沒有事?” 祝今夏一把抽回手,捂住額頭:“滾出去!” “祝今夏——” “滾,滾滾滾!”她進(jìn)屋,把他剛拎進(jìn)去的水又拎了出來,費勁地砸到他面前,“拿著你的桶,打哪來回哪去!” 水又一次濺出不少,水泥地都濕了一片。 “祝今夏——” “讓你滾啊,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她再直起腰來,已然滿面淚光。 她知道自己像個不知好歹的潑婦,情緒失控,遷怒無辜。 腳邊的垃圾桶里還擺著喝空的奶茶杯子。 合上的筆記本電腦里,靜靜躺著那封竭盡全力試圖溝通卻被人冷嘲熱諷的信。 桌上是堆積如山的作文本,她一本一本寫下詳盡的評語,字?jǐn)?shù)幾乎和作文一樣長,可耳邊卻回響起于小珊對她不合時宜的指責(zé)。 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原以為來了山里就能找到避風(fēng)港,結(jié)果卻處處漏風(fēng)。 眼淚肆意妄為,沿著面頰大顆大顆往下墜。 她抬手擋臉,可它們又從指縫里涌出。 最后只剩下氣音:“你什么都不知道?!?/br> “時序,你什么都不知道!” 時序的確不知道。 他不知道人的淚腺竟像個水龍頭,能流出這么多眼淚。 也不知道為什么它們砸在地上,明明沒有一點聲音,卻又震耳欲聾。 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伸出手來,一把拉住她纖細(xì)瘦弱的胳膊,想做什么,卻又觸電一般,驀地停下。 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是慢慢地低下頭來,看著她指縫里涌出的眼淚,模糊地想著,到底該如何對待她,所謂的度又到底在哪里。 他還抓著她,掌心的胳膊纖細(xì)瘦弱,叫人擔(dān)心稍一用力就會折斷。 于是不敢用力,也不敢輕慢。 太近了怕唐突,卻也不愿意就此放開。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直到祝今夏如夢初醒,霍得抽回手來,后退一步。 他什么時候……? 狼狽中油然生出一陣慌亂,她抬起衣袖對著臉上一頓猛擦,退回屋內(nèi)。 “時間不早了,該睡覺了!” 說著便要關(guān)門。 還沒合上,被人用手抵住。 時序定定地看著她,既不說話,也不松手。 祝今夏急道:“你干什么?” “不是說我什么都不知道嗎?”時序奇異地平靜下來,從容道,“那就不要睡,說下去?!?/br> “……說什么?” “說到我知道為止?!?/br>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br> 時序的目光從她潮濕的眼眶逐漸下移,到她紅彤彤的像戴了小丑圓球,可憐又滑稽的鼻頭,再到她原本紅艷此刻卻咬得發(fā)白的嘴唇。 他抵住門,問:“你在心虛什么,祝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