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半路上又遇到一群攔路的牦牛,高原神獸有夠囂張,甩著尾巴神氣地叫著,有的趴在路中央,有的來回走動。 過不去,干脆歇歇,順便逗逗小動物。頓珠摸摸其中一只小牛,剛回頭說了句:“祝老師,快看它多可愛!” 下一秒,小牛屁股一撅,他躲都沒來得及躲,左腳就被不明物體砸個正著。 定睛一看,是泡屎。 小牛不止拉了,還竄稀。 “我cao——!”頓珠一頓鬼叫,沖向山林里狂蹭灌木。 “哈哈哈哈哈哈哈!”祝今夏的大笑聲驚起鳥雀無數(shù)。 經(jīng)此一役,頓珠也無心爬山了,兩人在半路上打道回府。 總結(jié):上山下山,兩人的心境截然不同。 上山時,祝今夏只顧著喘粗氣,頓珠倒是興高采烈,跟她說句話,看一眼她艷若桃花的面頰,都像是喝了酒一樣飄飄然。 下山時就角色互換了,祝今夏終于有心看風景,看朝陽東升,看層林盡染,看萬山紅遍,看日照金山,最后呢,側(cè)頭看看一路罵罵咧咧踢著石子,怎么蹭都蹭不干凈左腳牛屎的頓珠。 他愁眉苦臉,她哈哈大笑。 “別嚎了,請你吃午飯?!?/br> 再度回到縣城,祝今夏興致勃勃找館子,想改善伙食,“你想吃什么?” 頓珠也是個沒心沒肺的,聽說要吃好的,立馬陰轉(zhuǎn)晴,“要不吃小火鍋?” “好啊,你帶路?!?/br> 頓珠看眼腳上的牛糞,不好意思地摳摳后腦勺,“那個,祝老師,能不能先回趟你的酒店?” “怎么了?” 祝今夏回頭,目光落在他腳上,頓悟,“你想洗鞋?” 頓珠尷尬點頭。 祝今夏頓了頓。鞋子已然辨不出本來面目,她雖然沒有潔癖,但那畢竟是牛糞…… “你昨晚和時序住一起?” “對?!?/br> 祝今夏松口氣:“你們住的旅館不是也在附近嗎?要不我陪你回旅館洗鞋?” “旅館?”頓珠一愣,“什么旅館?” 祝今夏也一愣。 “你們昨晚不是住的旅館嗎?” “怎么可能?你第一天認識我哥嗎?他能帶我上旅館?”頓珠夸張地叫起來。 “可他不是說……” 祝今夏沒轉(zhuǎn)過彎來,昨晚在酒店走廊上,她問時序住哪,時序明明回答說旅館。她問遠嗎,他還說不遠,就在附近。 頓了頓。 “那你們住哪?” “當然是車上啊?!?/br>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車上?”祝今夏震驚了, “老李那輛?” “不然呢?”頓珠一肚子不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旅館一晚上一百, 他能舍得出這錢?你不如殺了他?!?/br> “……” 回酒店洗鞋的一路上, 頓珠都在抱怨。 “你是不知道你來學校之前, 他做的飯是什么樣子,那叫一個不見葷腥,知道的他是人民教師,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座廟里的得道高僧。多虧你來了, 現(xiàn)在一頓還能見著幾塊rou?!?/br> “你見過他的床單嗎?洗的都發(fā)白發(fā)硬了, 睡上去跟鋼板沒有區(qū)別。這學期我買了套新的給他, 他也一直沒拆封,結(jié)果你一來, 他就拆給你用了, 自己照舊睡鋼板, 跟特種兵似的?!?/br> “還有, 他從來不去鎮(zhèn)上洗木桶浴, 三十塊都舍不得花。大冬天的,就趁老師學生都睡了,自己深更半夜在cao場角落里洗冷水澡, 水龍頭都結(jié)冰了,他居然受得了。” 碎碎念多了,才發(fā)現(xiàn)身旁的人沒反應,頓珠抬起頭來。 “祝老師?” 祝今夏不是沒聽進去,是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時序摳門,卻并不知道他節(jié)儉至此。 “他是去年回來變這樣的?” 頓珠搖頭, “一直這樣,以前讀書那會兒更離譜?!?/br> 離譜在哪? 沒人虐待他,他自己找虐受。 旺叔從來沒虧待過他,頓頓管飽??伤怀悦罪?,rou是一塊也不沾。 上初中時,青春期的男生們都跟地里的大白菜似的,rou眼可見地竄個子,上一年買的衣服很快就不合身了。旺叔帶他去買新的,他偏不,衣服上的補丁都快打成篩子了,照穿不誤。 他還自學成才,習得一手好針線,縫縫補補又三年。 頓珠想起什么,氣笑了。 “還有啊,你知道他自己動手嫁接粉筆吧?” “……知道?!?/br> “以前讀書的時候還嫁接鉛筆呢。明明旺叔是校長,鉛筆短不了他,但他硬是摳摳搜搜,把班上大家用剩的鉛筆頭搜集起來,搗鼓搗鼓就嫁接長了,用得比誰都起勁?!?/br> …… 說得口干舌燥,終于抵達酒店,頓珠最后的吐槽是,“我都說我來開旅館了,我出錢,他還是不讓?!?/br> 叮,電梯到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頓珠的聲音沒了之前的歡快,半晌才說,“旺叔病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得照顧旺叔,還得替旺叔管好一整個學校,喂飽一百多張嘴……” 電梯門開了,誰也沒挪步子,門外的大叔疑惑地問:“不下嗎?” 兩人如夢初醒,一路無言。 祝今夏刷開房門,頓珠后腳跟進去。怕弄臟地毯,他小心翼翼墊著腳,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就停住了,不敢多邁一步。 “真豪華?。 弊⒁饬芸毂环块g轉(zhuǎn)移。 到底是年紀小,悲喜都像云,風一吹就散了。 祝今夏無言,也跟著抬眼環(huán)顧四周。這和豪華哪有半點關系? 換做平常她大概會笑,可剛才聊的是時序的光榮摳門史,她這會兒只覺得胸腔里沉甸甸的,笑不出來。 “去洗鞋吧。”好半天,她才說。 他在洗鞋,她無所事事走到床邊。 柜子上擺著時序送來的塑料袋,袋子里是滿滿當當?shù)牧闶?。那些司空見慣、并不昂貴的零食,在她長大成人后的許多年里逐漸失去吸引力,變成了超市貨架上的背景板,她不再駐足流連,也不再覺得稀罕。 可經(jīng)由時序送出,忽然變得燙手。大概是頓珠那番話起了作用。 水流聲歡快不已,衛(wèi)生間的人一邊洗鞋一邊哼起歌來,還是五月天的《倔強》。 果然如時序所說,頓珠的歌以詠志永遠都是固定曲目。 山里的人可真奇怪,若是她沾了一腳牛糞,這會兒都快哭出來了,怎么可能還邊哼歌邊洗鞋?牛糞也能帶來快樂。 祝今夏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邊無意識撥弄袋子里的零食,最后拿了條士力架出來。 衛(wèi)生間里,頓珠洗完鞋子,又用酒店里的洗手液洗了手,洗完湊到鼻端仔細嗅嗅,纖塵不染的鏡子照出他一臉陶醉,飄飄欲仙的樣子。 沒忍住,又洗了一次。 豐富的泡沫在小小的池子里漾開,這回他聞出來了,是梔子花的味道。 從來沒覺得自己這么香過,頓珠回頭看看淋浴間,遺憾地想,要是能進去洗個澡…… 啪,下一秒,他對著腦門使勁兒一拍。 頓珠,做人不能得寸進尺! 怎么能在祝老師的浴室里洗澡呢! 光是這樣的想法,已經(jīng)叫他滿臉通紅,氣血上涌了。 等到他平復好心情,一臉羞愧走出衛(wèi)生間,就看見祝今夏拿著一小條東西在床頭發(fā)呆。 “什么東西?” 注意力又被轉(zhuǎn)移了。 祝今夏正出神,身后冷不丁冒出個腦袋來,頓珠的頭發(fā)毛茸茸的,極為蓬松,像條大金毛。 她嚇一跳,“洗好了?” 低頭看看頓珠的腳,左腳的鞋子濕漉漉的,已經(jīng)沒有不明物體了。 她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吃嗎?” “士力架?” 頓珠眼睛一亮,拆掉包裝紙,三下五除二吃掉,表情比剛才在浴室里還要飄飄欲仙。 很快他就看見那一整袋零食,驚嘆一聲臥槽,“你買這么多零食?” 下一句:“這堆東西要是我買的,給我哥看到,可不得心痛得嗷嗷叫?” 他一邊笑一邊模仿給祝今夏看。 ——知道這些東西能給學生買多少鉛筆嗎?堆起來能把你埋了! ——壓根不管飽的東西,買來做什么?吃了是能向天再借五百年?